地点： 学校后方废弃旧操场边缘
时间：放学后，深秋傍晚
夕阳像打翻的橙汁，泼满了整个西天。旧操场锈蚀的器械拖着长长的影子，荒草在晚风里轻轻摇晃。这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和远处隐约的球类撞击声。
顾晞站在一片还算平整的水泥地上，身上是没换下的秋季校服——白色长袖衬衫，深蓝色V领毛衣背心，同色百褶裙，黑色的过膝袜包裹着匀称的小腿，脚下是一双擦得干净的黑色小皮鞋。她把书包放在一旁生了锈的长椅上，挽起了衬衫袖子到小臂中间，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陆昭站在她对面五步远，同样穿着校服，只是脱了外套，领带松垮地挂着。他看着顾晞这身标准的优等生打扮，很难和“实战特训”联系起来，但她眼中那种不容置疑的冷静，让他绷紧了神经。
“你的日之力，”顾晞开口，声音在空旷处显得格外清晰，“像夏天的雷暴雨，声势浩大却难以驾驭。面对真正敏捷的敌人，蛮力只会让你更快力竭。”
她向前走了一步，百褶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今天不用任何异能，只练身体的反应、节奏和基础攻防。把我当成一个速度比你快、经验比你丰富的普通对手。”
陆昭点头，深吸一口气，摆出拳架，目光锁定她。
“开始。”
声音还未落下，但顾晞动了。
没有预兆，她一步踏出，身形在夕阳下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纯粹是肉体爆发力与精妙步伐的结合。白衬衫的下摆扬起又落下。
啪！
一记刺拳快如子弹，直取陆昭面门。他勉强侧头躲过，拳风刮得脸颊生疼。
“眼睛在看哪里？”她的声音已移到他左侧，同时一记低扫腿悄无声息地踢向他小腿胫骨。
陆昭仓促跳开，重心不稳。
接下来的五分钟，可以说根本就不是特训，而是陆昭单方面的“受难时间”。
顾晞的攻击完全融入最基础的格斗动作，却在速度、角度和时机的选择上臻至化境。她像一道穿着校服的银色幽灵（尽管未用月之力），在夕阳下穿梭。直拳、摆肘、侧踹、低扫……每一击都简洁致命，配合着变幻莫测的步伐——时而如教科书般严谨，时而带着难以预料的变奏。
砰！ 肩膀被肘击撞中，酸麻感窜遍半边身子。
啪！大腿外侧挨了一记鞭腿，火辣辣地疼。
嗤啦…格挡时，衬衫袖口被她的指甲（或是某个刁钻角度）带了一下，裂开个小口。
汗水迅速浸湿了陆昭的后背，额发黏在额角，呼吸变得粗重。他试图反击，但总像慢了一拍。她的动作太快，衔接太流畅，假动作太逼真。夕阳很美，但他眼前只有不断晃动的白色衬衫、深蓝色裙摆和那双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眼睛。
“节奏。”顾晞在又一次轻松避开他的冲拳后，声音平稳地响起，“你被自己的节奏困住了。感受我的，然后打乱它，或者融入它。”
她说着，一记迅猛的转身后蹬踹向他腹部！
陆昭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不再盲目追逐她的身影，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她肩部的微晃、重心的转移、甚至呼吸的间隔上。
“感受他…”陆昭呢喃。
训练进入了一种粘稠的僵持。陆昭依然在被动挨打，但格挡和闪避的成功率在缓慢提升。他开始能预判一些不那么复杂连击的起手，偶尔甚至能做出一些有效的佯攻，迫使顾晞改变攻击路线。
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地上溅开深色的斑点。顾晞的额头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在夕阳下闪着光，但她呼吸依旧平稳，眼神锐利如初。
“有进步。”她在一次交叉步滑开后，难得地给出了肯定，虽然语气依旧平淡，“但还不够。真正的威胁往往来自于你最意想不到的角度，以及……你最松懈的时刻。”
话音未落，她的攻势陡然加快！不再满足于单点打击，而是开始了短促而密集的组合进攻！拳腿肘膝如同暴风骤雨，从各个角度倾泻而来，校服的裙摆和袖口在她高速移动中猎猎作响。
陆昭压力陡增，刚刚建立的一点点节奏感又被冲得七零八落。他只能依靠逐渐形成的身体本能和越来越快的反应速度，在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勉强支撑，身上又添了好几处瘀青。
但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在极限的压力下，某种东西正在被淬炼、凝聚。他不再试图“看清”每一个动作，而是开始“感受”攻击的流向和意图。
不知不觉间，夕阳又下沉了一截，天空变成了金红与靛蓝交织的瑰丽画布。
顾晞在一次假动作佯攻右路后，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般猛然回弹，左腿借着旋转的离心力，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一记角度刁钻、速度更快的高位回旋踢，撕裂空气，直扫陆昭头部右侧！这是她目前为止最快的一击，裙摆因剧烈的旋转而完全扬起，如同深蓝色的花朵在暮色中骤然绽放！
就是现在！
在极度专注和身体积累的所有“挨打记忆”驱动下，陆昭做出了一个近乎本能、完全违反之前所有防御逻辑的反应——他没有后仰或格挡，反而迎着踢击的方向，将重心极致下沉前压，上半身以毫厘之差后仰，同时，右手如同蓄力已久的弹簧刀，沿着她腿风的内侧轨迹，以最小的弧度、最快的速度疾探而出！
呼！ 凌厉的腿风刮过他汗湿的鬓角，几根发丝被切断。
啪！
一声格外清晰、带着实感的闷响，骤然切断了所有激烈的攻防节奏。
陆昭的手，稳稳地、死死地扣住了顾晞穿着黑色小皮鞋的脚腕。
触感在瞬间席卷了他的所有感官——
指尖陷入一片沁凉的细腻。
黑色丝袜的质感——如最上等的冷绸，却在踝骨凸起处被他拇指抵住时，透出底下肌肤的温软弹性。凉与暖的层次在掌心交错，薄薄一层织物竟成了最暧昧的隔膜。
然后是蓬勃的热度，从剧烈运动后的肌肤里丝丝缕缕渗出，透过那层细密的面料，熨进他掌纹。不同于训练中拳脚碰撞的硬朗，这触感细腻得危险——袜口边缘的罗纹凸起，在他无意识收拢手指时，发出几不可闻的沙沙轻响。
太具体了。具体到像某种越界的证据。
他握住的不再是幻影或能量，而是一截真实的、有温度的、被黑色丝袜包裹的少女脚踝。活生生的体温，无法否认的亲昵，在昏黄的光芒下无所遁形。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战术思考、身体疲惫、乃至刚刚成功的喜悦，都被掌心那奇异而清晰的触感冲刷得干干净净。他僵在原地，保持着那个擒拿的姿势，五指甚至忘了该用力还是该松开，只是呆滞地感受着那截纤细的脚踝在自己掌中的形状、温度和无比真实的存在感。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怔忡的脸上，映出瞳孔中一丝猝不及防的茫然。
时间仿佛凝固了。
“松开。”
顾晞的声音响起，比平时高了半度，语速快而短促，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命令，带着一种被骤然侵犯领地的愠怒。
陆昭像被烫到般猛地甩开手，动作大得甚至让自己踉跄了一下。整条右臂僵硬地垂在身侧，掌心那细腻温热的触感却如同烙印般残留着，挥之不去。他不敢看自己的手，耳后根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顾晞极其迅速地抽回腿，脚尖点地时轻盈无声。她立刻转过身，背对陆昭，抬手去整理其实并未散乱多少的马尾——动作比平时快了一丝，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她低头，用力抚平百褶裙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又拽了拽衬衫下摆，每个动作都标准而克制，却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紧绷。
她的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唇抿成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某片虚空，下颌线清晰得仿佛刀削。
然而——
她那只完全暴露在暮色中的、形状优美的右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莹白的耳廓边缘开始，迅速漫开一片灼灼的、鲜艳欲滴的绯红。
那红晕浓烈得吓人，与天边最后的晚霞同色，却比霞光更加鲜活滚烫。它从耳尖一路蔓延至整个耳廓，甚至向着被衣领遮掩的颈侧肌肤渗透，与她精致的侧脸和紧绷的身体形成了极致而动人的反差。像无瑕雪原上骤然绽放的红梅，像精密仪器上突然亮起的过热警报，泄露了所有强行镇定的伪装下，那一瞬间真实的波澜。
她没有再说一句话。没有评价这次成功的反击，没有总结今天的训练，甚至没有再看陆昭一眼。她径直走向长椅，拿起书包的动作带着一股近乎决绝的干脆。
“下次特训时间再议。”
她丢下这五个字，声音已经恢复了八九分平稳，但仔细听，尾音仍有一丝极细微的、未能完全压制的轻颤。然后，她转身，迈步离开，步伐依旧稳定从容，背脊挺得笔直，只是那对红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耳朵，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中，如同两盏小小的、羞愤的灯，灼灼地烙印在身后少年混乱的视线里。
旧操场上，陆昭独自站在原地。夕阳最后一缕金光从他身上褪去，暮色四合，凉意渐起。
他慢慢地、慢慢地抬起那只右手，对着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空，张开五指，又缓缓握紧。掌心空荡荡的，只有夜风穿过指缝。
但那细腻织物的触感，那温热肌肤的温度，那踝骨坚硬的轮廓，还有那抹惊心动魄的耳际绯红……
一切，都清晰得仿佛此刻仍在掌中。
远处的教学楼灯火通明，喧哗隐隐。而这片被遗忘的角落，只有风掠过荒草的声音，和他胸腔里，那彻底失去规律、鼓噪如雷的心跳。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