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任掌门之前,墨清雅常年在神州四处闯荡,纳戒中有不少换洗衣物,清水与干粮自然也是备齐了的,纵使支撑两人三四个月也足够。
她从纳戒中取出夜明珠照亮山洞,又拿出新衣更换。左诗替她解去外衫,便不敢再碰,侧过身子不去看她。
其实,墨清雅为人聪慧,怎会看不明白左诗的心意?但她身为九华山宗主,即使为了九华山千年清誉考虑,也万万不能作实了这“磨镜”之说。
既然如此,自己也许不该贸贸然提出与她结为义姐妹……何况,她得到师祖仙缘,算得上自己师叔祖……自己一时冲动,真是大逆不道……
念头一过,她脸颊微红,故意大声道:“妹妹,我、我现在手脚不方便,你我同为女子,倒也不必忌讳。”
“啊,嗯。哦!是我考虑不周。”
左诗轻咳两声,心中反复念道:“我现在是女子之身……”伸手替墨清雅洁身换衣,指尖偶有触及皮肤,也是强行压下心中欲念。
其实在这数月时间内,她早已习惯自己身份,但面对墨清雅还是难免羞涩。
两人摸摸索索,光是换衣便折腾大半个时辰。弄好之后各自害羞不肯说话,支支吾吾客气两句,又安静下来。
不过今天数次死里逃生,她们也都累狠了,干脆取了些衣物垫在身下,轮流就寝。
待第二日墨清雅醒来,左诗便守在身旁,手中还捏着两枚解毒丹药,开口解释道:“瘦竹竿怕山主你中毒加剧,给了我两枚仙丹。我看他应该不敢害你,否则自己也会遭殃。你快吃下,应该还能好些。”
“嗯,多谢妹妹。休息一日,我感觉已好多了。”
墨清雅的修为何等高深,普通大神通远不能及。若非恶斗十位大神通修士,强提法力令毒素攻入心脉,单这“舍生抱死”之毒便难不倒她,只是需要多费些力气驱逐毒素而已。
一晚时间过去,她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只是毒素入体太深,法力尚不及全盛时期万一。
左诗喂她吃下解毒丹,又问道:“山主,你之前给我服下的仙丹呢?不如多吃两粒?”
“吃不得,那是当年我下山救灾时专为凡人准备的仙药,对我这等大神通修士没什么效果,也没有解毒之能。”墨清雅解释道,“你入门不久,还未上过邱长老的课,不懂也是正常……”
邱长老便是四长老,剑道修为稀松平常,却钟情于炼丹一道,专门负责传授弟子药理知识。
她提及此人,不免想起九华山上的惨状,顿时悲从中来,语气低落。
左诗见她难过,不再追问此事,墨清雅却重新打起情绪,详细解释给她听,还将萧旋清、七位长老等诸多经历说给了她。
“竟是如此,是弟子无知……”
“还叫弟子?”
左诗微微张口,纠正道:“妹、妹妹。”
墨清雅满意点头,心想虽然两人结拜,但严格说来你是我师叔祖,也当知晓九华山具体情形。
原来,丹道之术精密复杂,如同凡间医术一般,讲究对症下药。
古时扁鹊问诊,两人皆染风寒,却开两副不同药方。旁人问其中缘故,扁鹊便答:“虽然病症相同,但两人体质却不同,故而所用之药也不相同。”过两日,两位病人果然病愈,各自提着重礼前来答谢,一时传为美谈。
而修行之人所用灵丹妙药也是如此。
诚然,由仙草、神火炼制的仙丹,效力自然远超凡间药石。但是,却不像人间话本故事中所说,一丹能治百病,服下便可长生不老云云。
纵使有品阶极高的灵丹,若是不能对症使用,效果还比不上普通药草,甚至可能反受其害。
十二恶鬼朝夕相处,涝死鬼研究自己兄弟的看家剧毒数十年,这才能随身备着对症的解毒丹,而且即使如此也只能拖延,没法根除。
而墨清雅身上仙丹虽多,却不清楚此毒具体配置,不敢贸贸然服用仙丹,不然反受其害。
两人说话间,左诗想起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外门师姐们大都丧命,心里也难免伤感。
两人无言片刻,墨清雅又道:“妹妹,我能否瞧瞧你的那柄宝剑?”
“当然。”
了了无比神奇,本就是从左诗体内所出,随她心意也可以随时收回体内。
她心念一动,宝剑立刻便从掌中浮现,通体雪白,寒意惊人。
墨清雅既能将青玄剑经练到第九层境界,自然也是好剑之人,接过了了捧在手中细细观瞧,赞叹连连:“好!好!我这辈子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刀剑!而且和你相同,真的没有半丝法力!”
“当真这么好?”左诗追问道。
“嗯!妹妹有所不知,凡人刀剑,往往越是锋锐越是脆弱。纵使锻造师傅淬炼千百遍,多与硬物劈砍几次,难免也会豁口、崩断!而我们修士所用的法宝,虽然经过神火冶炼,更加坚固牢靠,却必定蕴含法力。”墨清雅本就为人温和,对她更是耐心十足,细细解释,“而这柄宝刀,不仅坚固无比,而且还没有丝毫法力波动……连我这样拿在手中,都感知不到半分法力,简直堪称神物。”
左诗连连点头,墨清雅又追问道:“我昨日见你斩伤涝死鬼,瞬间出现在他身旁,又是什么本领?”
“我也不知,但下意识觉得能够做到,便做到了。”左诗指着了了说道,“若我想,可以随时出现在这柄刀身旁,或是令它返回我的掌中,仿佛本能一般。”
墨清雅默默点头,又细细问了她的状况,在洞中测试她如今具体情况。
而越是测试,她越是心惊。
与这柄刀同样的,左诗身上也无任何法力存在,不论如何探知,都与凡人无异。并且,她身上灵脉法穴在一日之间尽数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任世上任何修士前来探查,都只会认为左诗是个凡人,而非修士。
但是,左诗却能够实实在在的操纵这柄宝刀,两者都可瞬间移动到彼此身边。这样厉害的神通,便是大神通强者中也算罕见,何况左诗才入门数月?
并且她如今的力量格外恐怖,轻易即可捏碎山石,甚至连夜明珠都能够用指尖碾成齑粉。恢复能力也极佳,小刀微微割开皮肤,只是片刻间便能复原,与大神通强者比也丝毫不会逊色。
只看肉体,左诗比大部分大神通强者还要恐怖,再加上她毫无法力,随时可以从体内唤出了了这把削铁如泥的神剑,根本就是个可怕至极的刺客!
“可惜,你这门修法虽然厉害至极,我却闻所未闻,也不知如何帮你修行。”墨清雅道,“也许九华山的藏经阁内能查到些许消息,但如今藏经阁也遭焚毁,不知还能留下多少经卷。”
左诗微笑:“我能有如今本领,已是意外之喜,不必再去强求什么。”
墨清雅点头应是,心底却暗道自己一定要替这个好妹妹找到继续修行的法门,以报救命之恩。
不过她却不会将这话说出口,嘴上已换了个话题:“虽然我不懂这门神功,但却可以指点你如今的剑术。我们还有两天半的时间,若能赶在这之前将九华剑法练至第三层,便可试着斩杀涝死鬼,为我九华山弟子报仇。”
“斩杀那瘦竹竿?但山主你不是要他弃恶从善?”左诗一惊,又警觉道,“当心他用法术偷听。”
墨清雅微笑摇头,心想左诗刚刚修行不久,果然还是外行。若想偷听两人谈话,要么是“听风吟”这类法术,要么就需加强自己的体质来提升听力。
涝死鬼修行邪门导致肌肉萎缩,法身极其差劲,受不得太厉害的增强法术。而“听风吟”一类法术,必须将法力外放,墨清雅作为此地洞天主人,立刻就能察觉。
此事解释起来复杂,她只说:“无须担心此事,他偷听不了。”又将自己的计划道出,“十二恶鬼臭名昭著,又毁我山门,我是女子,心肠狭隘,素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当然留他不得!与他订誓无非缓兵之计!”
“一来,三日内他必定保我性命,须得给我解毒仙丹。我虽不及邱师姐擅长治病解毒,但也略懂丹道。多吃几次,总能推测出这解毒丹的大致成分。待脱困后,就能依法炮制。”
“二来,我不知晓你的具体情况,见你也无甚把握,自然不想贸然与他硬拼。你我姐妹两人所行正道,他却是个命贱之人,没那资格让我们姐妹俩把命押上赌桌。”
“三来,若是最后我们也奈何不得他,就是放他出去也无妨,自己性命总是无虞的。到外面再找办法破去禁制,或是另寻他法,总有机会杀了他。”
左诗没想到墨清雅方才的“坦荡行为”下还藏着如此心思,摇头感慨道:“山主机敏过人,我便完全想不到此事,还以为你当真想要渡他成为好人。”
墨清雅微笑道:“圣人云,以恩报怨,何以报恩?唯有以直报怨,才是正道中人所为。莫说我九华山乃是剑修宗门,便是悬空寺那帮大和尚也有金刚怒目之时。”
“恩,山主你说得对,正和我的心意。但是九华剑法玄妙莫测,我担心自己天赋不足,在这短短时间中难以学会。”
墨清雅不愿给她压力,安慰道:“学不会便学不会,让他多活些日子而已。我谅他那‘一诺千针’也不是什么厉害东西,想法解除禁制不会太难。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修行中人便是百年报仇也稀松平常得很。”
时间宝贵,说罢,她便从纳戒中取出一本剑法,仔仔细细教给左诗。
这洞天终日黄昏景色,没有日升日落的自然景象,洞内夜明珠又灯光昏沉,两人共阅一本剑谱,脑袋未免越靠越近。墨清雅嗅得左诗身上少女体香,嘴里念着剑诀,心中却想:“我这妹妹样貌平常,但身上却好闻得很。奇怪,昨日我们才洗净身子,又没用胭脂……”
她暗自称奇,忍不住与左诗拉远距离。而左诗此刻一门心思修行剑法,以待早些斩杀强敌,却没注意到墨清雅的细微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