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外号外!雷莫利亚之主即将前往王都!接受国王册封!号外号外!”
报童清脆稚嫩的嗓音刺破了午后的沉静,高高举起油墨未干的报纸,吸引着路人的目光。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过喧闹的街口,车窗紧闭,依稀能看到后座上一个佝偻的身影……一个秃顶白发的老者,双手交叠覆在光滑的拐杖头上,手背上青筋盘错如同老树的根。
车子驶离市区,最终停在了国家公墓肃穆的雕花铁门外。随着引擎熄火,车门被恭敬地拉开。
“老爷,小心台阶。”管家声音低沉,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老人走下车来。
“好了……”老人站稳后,拍了拍管家搀扶的手臂,声音沙哑地说道,“就到这了。让我这把老骨头……去和那帮老伙计们……好好絮叨絮叨。”
管家会意地点头,恭敬地后退几步,守在车旁,目送着那有些摇颤身影,缓缓踱进墓园的深径。
墓园里,高大的橡树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蜿蜒的石板小径和灰白的墓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老人来到了一排排墓碑前,这些墓碑样式朴素,但格外整齐划一。
每一块的左上角,都清晰地刻着一个在岁月风蚀下仍显锐利的图案——那是一枚造型独特的徽章:闪电与长矛交织,象征着风暴与力量,这正是曾经名震王国的“风暴骑士团”的印记。
而在老人因年岁而显得有些单薄的胸前,一枚同样款式的陈旧“风暴骑士团”徽章,反射着并不耀眼的微光,仿佛在无声地回应着墓碑上的图案。
“我来了……伙伴们,”老人的声音低沉,在空旷的墓园里显得有些缥缈,仿佛穿越了时光的壁垒,直达彼岸,“就像……去年答应你们的那样……”
老人浑浊的目光扫过一排排冰冷的名字,那里凝固着一张张年轻、热烈、曾与他在战火中并肩的面孔。他伫立了片刻,仿佛那些尘封的硝烟与嘶吼再次在耳边模糊响起。
“北伐邪魔……两千多小伙子……”老人语气中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沉淀下来的平静,只有尾音处极细微的颤抖,“就我们……活下来九十三人……那年约定好的,活着的人,每年都要聚一次,喝一碗……说说当年的笑话……”
说到这里,他抬起爬满老年斑的手,轻轻拂去面前墓碑边缘的一丝尘灰,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旧友的肩膀,“现在倒好,能喘气的,就剩我一个老东西了。你们这一个个……偷懒的……”
老人往前挪了两步,停在一块墓碑前,上面的名字曾是骑士团的主心骨。
“团长……”老人对着冰冷的石碑低语,嘴角却像是勾起了一丝无奈的笑意,“嘿……当年冲锋陷阵,刀山火海里领着我们趟,连邪魔都奈何不了你……怎么就……栽在个小小的病魔手里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说好的要一起查清楚……那件事呢……”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有着复杂的情绪,是怀念,是憾恨,更多的是对命运弄人的接受。
老人脚步蹒跚地移向下一位,墓碑上名字是“贝尔”。
“贝尔……你这个该死的酒鬼!”老人嘟囔着,这次语气里带着点儿嗔怪和更明显的笑意,“每次!每一次喝酒你都趴窝!烂醉如泥!第二天一大早全队急行军,兄弟们就得轮流扛着你跑!沉得跟石头似的……老卡洛斯背你最多……他那会儿骂得最多,背得也最稳。有一次啊,真想把你丢在那臭水沟边算了……哈哈……”
说到这里,老人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个醉醺醺的大汉被兄弟们骂骂咧咧扛着的场景,混浊的眼睛亮了一下。
接着又一步,老人走向刻着“布鲁尔”名字的墓碑。
“布鲁尔……你啊,什么时候能改改你那精虫上脑的毛病?”老人的语气带着哭笑不得的意味,“你说你,胆子也太肥了,连西林伯爵家那个宝贝金丝雀都敢睡!人家老爹当场就要把你剁成肉泥!要不是团长豁出老脸去求赫莲娜大人……你小子早就被军法处置了,哪还有命挨到战后……”说罢,他摇着头,似乎对战友那“臭名昭著”的风流往事依旧感到无奈又好笑。
就这样,老人一个一个墓碑地走过去,挨个“聊”上几句。有时是埋怨,有时是调侃,有时只是低低地唤一声名字。四十余年的时光仿佛在他与这些石碑的对话中倒流,消弭了生与死的冰冷界限。
最后,他驻足在原地,目光缓缓扫过这片沉寂的“营地”,沉默了片刻。阳光穿过树叶,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跳动的光斑。他仰起头,望了望一碧如洗的天空。
“自从……圣女赫莲娜大人的飞机失联那天起……我们这些活着回来的‘英雄’……就被束之高阁,渐渐地……也都被这个国家忘干净了……世人只记得新的国王、新的权力,谁还记得‘风暴骑士团’呢?”老人那苍老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抹浓得化不开的悲凉和了然。
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枚孤零零的“风暴骑士团”徽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刻纹,“如今……我这把老骨头……谁晓得还能熬多久呢?没准明年啊,我就直接上来找你们,跟你们一块躺这儿清静了……”
说完这句,他似乎释然了许多,又像是觉得这话题太过沉闷。
“好了……不絮叨这些了,老调重弹,惹人烦。你们这些老东西啊,就安心在这儿歇着吧。阳光好,风也静……”他轻轻拍了拍离他最近的一块墓碑,像是和邻座的老友道别。
“走了……明年,老地方见。”
没有太多的留恋,他缓缓转身,背依旧佝偻,步履依旧蹒跚,但那根拐杖拄在地上的声音,却似乎比来时更笃定了几分。
他一步一步沿着来路离开了这片英雄的安息之所。墓园的风依旧吹拂着橡树沙沙作响,阳光抚慰着每一块冰冷的石碑,也拂过老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黑色的轿车再次启动,载着这位“风暴骑士团”最后的守望者,消失在暮色里,只留下车身上,偶尔反射一下路边灯光的那枚骑士团徽章……
夏莉露的专机平稳地划过蔚蓝天幕,在身后拖曳出两道纤细白色尾迹。
两架武装穿梭机牢牢拱卫在专机两侧,引擎喷口闪烁着幽蓝的光芒,警惕地扫视着这片不再熟悉的领空。
在机舱内,夏莉露侧着头凝视着舷窗外翻涌的云海。尽管她抿着嘴唇强装镇定,但那双搁在膝盖上微微攥紧的手指,却泄露了她心底深处的不安。
此时,机队早已飞离了雷莫利亚安全的势力范围,正深入王国领空的腹地……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上夏莉露那略微的手背,安抚般地拍了拍,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慰笑意,仿佛在说:“别怕,姐姐在。”夏莉露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松缓了一瞬,反手回握住夏洛特。
专机开始沉稳地下降高度,视野豁然开朗,巨大的新塔奇机场轮廓出现在视线远端。随着高度的降低,机场跑道上等待的人群细节变得清晰起来:
王国礼仪卫队的士兵们穿着笔挺的深蓝制服,手持锃亮如镜的礼仪步枪,在预定的欢迎区域列成数个整齐的方阵。身穿着军礼服,胸前缀满各色绶带与勋章的高级军官们肃立在队伍前方,目光追随着越来越近的专机。旁边还有一支规模不小的军乐团早已严阵以待,成员们紧握着手中的铜管或木管乐器,指挥棒蓄势待发,准备奏响庄严的迎宾曲。
在警戒线外圈,早已等候多时的记者们则显得躁动许多。他们胸前或肩上挎着形状各异、镜头突出的相机,对着即将着陆的专机方向寻找最佳角度。
如今看来,夏莉露当没有派武装穿梭机为国际调查委员会的专机护航,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当众人看到夏莉露专机两侧那造型棱角分明,仿佛“飞天板砖”一般的武装穿梭机时,无不感到惊异与好奇……这两架护航飞行器刚硬的线条,与中央流线型客机形成了强烈反差……
夏莉露的专机对准了跑道,随着起落架触地发出一声沉稳的摩擦声,飞机慢慢减缓速度,稳稳地停靠在预先铺设的迎宾地毯前。
随着舱门打开,记者立刻按下快门,“咔嚓咔嚓”的声响编织成一片汹涌的声浪,镁光灯更是连绵爆开,编织成一片雪亮的光幕。
最先走下飞机的是一队身着迷彩作战服的较小身影,每一个都拥有着标志性的、如红宝石般赤红色眼瞳。这些少女们走下飞机后,立刻分立舱门两侧,锐利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全场。
最终,在全场屏息的瞩目中,夏莉露的身影出现在舱门口。
只见夏莉露轻轻握着姐姐夏洛特的手,拾级而下。那一身量身剪裁的白色礼服衬托出她阿娜多姿的身姿,银色长发在镁光灯中闪耀着,那双同样火红的双眼却带着一丝初临大场面的紧绷感。
“立正——!”
随着宏亮的口令划破机场,王国礼仪卫队的数百名士兵动作整齐划一地完成了标准的持枪礼。他们身姿如标枪般挺直,深蓝制服严整,表情肃穆如石刻。
几乎是同时,军乐团指挥棒在空中划出有力的轨迹,嘹亮而庄重的迎宾乐曲骤然奏响,在空旷的机场上空盘旋回荡。
感受着排山倒海般的注视与声浪,夏莉露下意识地紧紧握住夏洛特的手。察觉到妹妹的紧张,夏洛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温暖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如同无声的低语:别担心,妹妹,我在你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