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凯旋宫的中央大道,此刻已经化作了一片人声鼎沸的洪流长廊。宽阔的路面被清空,大道两侧是神情肃穆的士兵们肩并肩组成的人墙,将喧嚣分隔开来。
而在这人墙之外的人行道,则早已被挤得水泄不通。无数王都居民踮着脚尖,攀着路肩,甚至有人坐在同伴的肩上,只为一睹那位传说中的“雷莫利亚的赤眼亚人领主”。
长长的黑色轿车车队稳稳地向着王宫的方向驶去,在其中一辆轿车的后座上,夏莉露正侧着脸,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观察着克兰斯王国心脏——王都新塔奇。
“嗯……”夏莉露的视线掠过汹涌的人潮,落在街道本身和两旁的建筑上,“这王都……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这条被称作王冠上的明珠,王国最气派的“中央大道”,不过是一条双向六车道……这在她的故乡中国,省市级主干道,甚至是一些非核心城市的快速路,差不多都是这个标准配置。
道路两边倒是栽种着整齐的行道树,提供了一些绿色。树荫之后矗立着一幢幢七八层高的现代化楼房。不得不承认,这些建筑的维护确实还算不错,基本看不到明显的斑驳或破损。
临街的一楼清一色是琳琅满目的商店橱窗,花花绿绿的广告招牌悬挂在店门上。毕竟这里是王都的核心地段,整条街的商业繁荣度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对于夏莉露这来自另一个高度发达国家的人眼里,这座王国最高荣耀与权力的王都,其城建水平……撑死了也就相当于中国一个中游的“三线”城市水准。
车队驶过最后一段林荫道,最终在王宫前那巨大广场上停了下来。
在夏莉露的脑海中,“异世界的王宫”本该是与高耸入云的塔尖,爬满青藤的石墙,狰狞的石像鬼和厚重的大铁门联系在一起……就像那些奇幻故事中的城堡一般。
然而,当她真正踏足这名为“凯旋宫”的王家宫殿时,眼前所见却让她微微一愣,随即是一种……微妙的错愕感。
“这……就是克兰斯王宫?”
眼前的景象,与她预想中的“西幻城堡”毫不沾边。
更确切地说,它呈现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实用主义与新古典主义风格,气质上倒更像是她记忆中地球上的凡尔赛宫或白金汉宫的远方表亲……一座建立在开阔空间,强调居住性和实用性的庄园式宫殿。
宫殿前是一片由石板铺就的开阔广场,左右两侧是精心打理的法式几何园林,高大的行道树为广场提供着宜人的绿荫,也将王宫主体烘托得更为突出。
王宫两侧伫立着一排守卫,他们身穿深蓝色的束腰制服挺,配着一条猩红色厚呢质地的裤子,头戴纯白的高筒状头盔。
“凯旋宫”的主体结构呈现的是空间的通透与规整,而非防御性的壁垒感。
王宫的入口是整个建筑最“正式”的部分,六根高大笔直的圆柱巍然矗立,撑起了上方厚重的额枋。两边楼房上众多窗户如同整齐排列的棋盘格,占据了整个建筑绝大部分面积。
很难想象,在这样一座象征王权的建筑上,几乎找不到任何华丽的装饰浮雕或者繁复的花纹。没有众神的雕像,没有胜利女神的驾临,甚至连繁复一点的线脚都极少见……
那种极致的简约,甚至带上了几分现代建筑的冷静理性。
“姐姐……”夏莉露轻轻拉了拉夏洛特的袖口,压低声音说道,“这王宫……呃……是不是有点过于‘注重实用性’了?看着好现代。”
夏洛特轻轻回握她的手,同样低声回应,“妹妹,资料显示这座王宫建立于50年前,恐怕那时克兰斯王国并不富裕,所以只能一切从简,以实用和效率为先了。”
就在两人私语片语之际,几名身着正式礼服的王室礼官已经快步走上前来,恭敬地深鞠一躬,示意二人跟随。
夏莉露深吸一口气,与夏洛特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两人手牵着手跟着礼宾官员走上了台阶。
进入王宫,映入眼帘的是异常宽敞的空间感。
脚下是纹理雅致的大理石地砖,视线向上,洁白的墙面覆盖着精美繁复的雕木饰板,上面雕刻着橡树叶,葡萄藤蔓和象征王国的徽记纹章和几何卷纹。
大厅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种古典家具,深色木料打底,镶嵌着黄铜饰件,皮革制成的软包坐垫透着深沉的光泽。高大的窗户被厚重的丝绒窗帘装饰,窗帘边缘缀着金色流苏,微风拂过时,卷起窗帘边缘轻柔地浮动着,如同无声的舞蹈。
更夺人眼球的,是头顶上那璀璨的巨型水晶玻璃吊灯,它们由无数精湛的水晶玻璃组成。当光线穿透这些水晶棱柱时,散射开来的光线将整个空间渲染得流光溢彩,光影迷离。
夏莉露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目之所及的奢华景象,再回想刚才宫门外那朴实无华的宫墙外观……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外面看着简朴得紧,里头却奢华得如此不动声色!
毫无疑问,就算建国时期的先王再怎么崇尚简单实用,接下来50年里,先王的子孙并不愿意蜗居在‘毛坯房’里。几代人的功夫就慢慢地将内部空间一点点填充,打磨……成了现在这副豪华的模样。
穿过前厅长廊,来到一扇刻着王国的徽章与权杖图案的大门前,门前两名穿着金边绶带礼服的礼官肃然而立。其中一位身材高瘦,胡须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老年礼官向前一步,对着夏莉露和夏洛特深施一礼。
“殿下,” 老年礼官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效忠宣誓典礼即将在谒见大厅举行。依照《王国仪典总纲》与神圣传统,本次觐见仪式,须由受封领主本人——夏莉露殿下——单独入殿面圣,向吾王陛下行效忠之礼。” 说罢,他的目光缓缓转向夏洛特,“其余的随行人员,请在此厅外静候仪式完成。”
“什么?!” 夏莉露几乎下意识地收紧手指,将夏洛特的手死死攥在自己掌心,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行!夏洛特姐姐必须和我一起!她是我姐姐,我要她在我身边!一步都不能离开!”
老礼官的脸上没有太多意外,仿佛对这种情形习以为常。他再次微微躬身,语气如同背书般毫无波澜,“殿下息怒。此乃千年传承礼法。效忠仪式,是神圣契约缔结的时刻,是陛下与宣誓臣子之间庄严神圣的独处。其间不容任何第三人陪同……即便是至亲手足,甚至辅政重臣,也需止步于此门之外。望殿下体恤。”
“可……夏洛特不一样!” 夏莉露急得有些语无伦次,“雷莫利亚她也有份,不该被算作‘随行人员’!”
老礼官轻轻摇头,“殿下,法理身份唯一。无论领主权柄在内部如何分割共享,对外,于陛下面前,在王国法典与所签署条约之上,唯一被承认的法人主体——雷莫利亚之主——仅有且必须是您,夏莉露殿下。夏洛特殿下虽尊贵,但在此次效忠之礼中,身份即为随行。此非对夏洛特殿下的轻视,实为神圣的传统不可逾越。”
空气仿佛凝固了……
夏莉露死死握着姐姐的手,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只被逼到角落,浑身炸毛却又无处可逃的小兽。她的目光带着明显的祈求和无助,望向夏洛特。
就在这时,夏洛特动了。
夏洛特另一只手轻轻地抬起,覆盖在夏莉露那因紧张而冰冷的手背上,微微转过身面向夏莉露,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低语道,“看着我,妹妹……”
夏莉露闻言,眼神与夏洛特的目光交汇。
“别怕,妹妹。我就在这里,一步也不会离开这扇门。而且……” 她握着夏莉露的手紧了紧,指尖似乎不经意地点了点夏莉露的手腕内侧,“……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通过矩阵链接着……就像在心里牵着你的手一样。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在。”
就这样,夏莉露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她闭了闭眼睛,长长的羽睫轻轻颤抖,脑海里回荡着夏洛特的那句“我一直都在……在心里牵着你的手”。
矩阵无声的联系,成为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依靠。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了,在夏洛特充满鼓励和力量的目光包裹中,夏莉露终于……缓慢地点了点头,带着沉重的犹豫细若蚊蚋地吐出一个字:
“……嗯。”
松开夏洛特的手,对于夏莉露来说仿佛比推开千钧重石还要艰难……冰凉的空气瞬间填补了两人掌间的空隙。
老礼官见状,眼底最后一丝疑虑散去,再次深深鞠躬,“殿下明察,请随我来。”
沉重的橡木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其后猩红色的长地毯。
夏莉露最后看了一眼夏洛特,而夏洛特也回以她一个坚定而温柔的微笑。然后,夏莉露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踏入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