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烟花在夜幕中绚烂盛放 ,宣告盛宴的开启。
富丽堂皇的大厅被水晶吊灯与壁灯映照得亮如白昼。盛装的贵族男士们如开屏的孔雀般,展示着礼服上繁复的刺绣。贵妇小姐们则如同移动的花园,曳着锦缎裙裾在地板上铺展滑过。
在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条形餐桌上,盘中的甜点点缀着新鲜的浆果,烤盘上滋滋冒油的猪肋排散发出极致诱人的焦香。侍者将水晶高脚杯垒成一座摇摇欲坠的宝塔,然后将冰镇过上等美酒从塔顶徐徐倾下,让酒液顺着塔身注满一层又一层的杯盏。
然而在优雅的宴会中,英里却是一个最具视觉冲击力的异数。
只见她站在角落的餐桌旁,左手一只油亮亮的烤鸡腿,几口下去连肉带骨“咔嚓咔嚓”,像吃饼干一样轻松咽下。右手毫不迟疑地伸向一只酱汁浓稠的大猪排,毫无优雅可言地大快朵颐。
“妹妹……”旁边的菲欧小口啜饮着果汁,看着英里嘴角上的油光以及那一桌风卷残云后的狼藉,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稍微注意点形象吧……这吃相,简直像饿了三辈子的恶鬼投了胎。”
英里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一般,含糊不清地乐呵呵回应,“……有什么关系嘛姐姐!唔……反正不要钱,不吃白不吃!”说罢,她顺手又拿起一只抹了蜂蜜的小羊排。
“我不是在阻止你吃……”菲欧轻轻叹气,“只是希望你多少……注意一下仪态。你看,你都快成全场焦点了。”
经菲欧提醒,英里才猛地抬起头环顾四周,油汪汪的嘴唇还叼着一块刚撕下来的羊肉。
不远处,几位衣着华美的贵族大小姐聚在一起,纤纤玉手微微抬起羽扇巧妙地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双眼睛,目光复杂地投注在英里身上。
她们那目光里有惊奇,也有嫌恶,但更多是毫不掩饰的嘲笑,小巧的扇子边缘微微颤动,显然掩盖着压低的窃窃私语。
英里的咀嚼动作顿了一下,眼神瞬间沉了下来,放下那啃得面目全非的羊排。接着她深吸一口气,那对赤红如血的那对眼瞳闪烁冰冷的红光,如锐利的剑一般刺向那几位“欣赏”她吃相的贵族少女!
“呀——!” 那几位小姐被吓的向后踉跄一步,差点碰翻桌上的香槟杯,精致的扇子也忘了遮脸,惶惑的眼神中充满了被那骇人红光锁定的惊恐。她们哪里还敢停留半分,如同受惊的兔子般拎起裙角,仓惶地挤入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妹妹,你……”菲欧抚额,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这简直是另一种更引人注目的“失仪”了。
“有什么关系嘛!”英里眼瞳上的红光瞬间暗淡下来,顺手抓起羊排继续啃,脸上是满不在乎的笑容,“反正大家都知道我们眼睛是红色的,而且会发光……效果挺好的嘛,你看,多清净。”
菲欧看着妹妹继续对美食发起进攻的样子,再看看周围确实没人再敢明目张胆围观了,只能无奈地拿起杯子……
好吧,至少清净是真的清净了……
然而在宴会的另一边,夏莉露却别想有英里那般的“清静”。毕竟她是这场盛宴的主角和焦点,自然成了漩涡中心。
一群衣着光鲜,体面矜持的贵族男女如同被蜜糖吸引的蜂群一般,将夏莉露两人给围拢起来。
“噢!尊敬的夏莉露殿下!您今晚真是光彩夺目,如同夜空中最闪耀的星辰!” 一位头发花白,戴着单片眼镜的老年伯爵夸张地欠身,“恕我冒昧,您这双眼睛……真是造物主的奇迹!如此纯净的赤红,仿佛燃烧着火焰的宝石!还有这月光般的银发,洁白无瑕的肌肤……啧啧啧,真是倾国之貌!”
另一边的贵妇也不甘落后,摇着羽毛扇,“是啊,夏莉露殿下的身材也是这般匀称挺拔……整个王都都找不出能与您媲美的佳人啊!”
一位眼神精明的年轻子爵端着酒杯靠前几步,“夏莉露殿下如此年轻有为,不知对雷莫利亚的未来有怎样宏伟的发展蓝图?王国上下可都翘首以盼……”
夏莉露被这混合了夸张赞美和直白刺探的浪潮冲击得有些手足无措。这时,夏洛特不动声色地向前迈了小半步,巧妙地挡在了妹妹与最咄咄逼人者之间。
“诚如诸位所言,我们继承了赤眼一族独特的外貌,这是神恩的赐予,能得诸位欣赏,实感荣幸。” 夏洛特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社交式微笑,眼神从容而温和,“雷莫利亚的发展会积极融入王国发展的宏伟洪流之中,具体细节仍待与王国议会及宰相大人深入协商。作为新生的亚人自治区,我们还需要诸位前辈多多提点呢……”
夏洛特的话语逻辑严密,四两拨千斤地将所有试图深挖或带有明显暗示的探询全都巧妙地挡了回去。她的每一个回答都带着得体的笑容,不给人丝毫难堪,却也让对方找不到半点实质性的缝隙。
贵族们碰了几次软钉子,便慢慢将话题转向夏洛特的美貌和对答如流的智慧上。夏莉露松了口气,微微后退半步,安心地让姐姐成了她的发言人墙。
在这场围绕核心人物的社交博弈进行得如火如荼时,宴会厅另一边的主位上,真正名义上的东道主终于缓缓现身了。
国王埃里克三世陛下履行了他作为主人的义务,坐在一张经过特别加固、异常宽敞的宝座上。不过与众人推杯换盏不同,国王陛下的兴致显然更多地集中在……餐食上。
他当然不可能像英里那样抱着直接啃了,所以便让四名经过严格训练年轻男仆将食物切成小块递到他面前。接着,他就熟练地拿起自己面前的小叉子,将其送入口中。
埃里克三世咀嚼的速度不快,两腮规律地鼓动。吞咽之后,不需要他示意,下一块处理好的食物已经放在了餐盘上……整个过程如同车间流水线一般,银色的餐具在仆人们手中流转,切割、递送、接收、进食……循环往复。
在二楼寻求片刻清净的夏莉露,目光无意间扫过楼下那场“国王的进餐流水线”,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扶了扶额。
接着夏莉露收回视线,转而望向一楼大厅夏洛特那边。此时的夏洛特正如同优雅的舞者般,在贵族们热情的言辞浪潮中从容周旋,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看着夏洛特姐姐的镇定自若的样子,夏莉露也算稍感安心了。
就在这时,她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空气里似乎多了一道沉缓而微弱的呼吸声,就在身侧不远处。
夏莉露心头微紧,猛地扭头看去。
只见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人,静静地伫立在走道的阴影里。他那枯瘦的双手交叠握着拐杖头,浑浊的眼睛并非望向热闹的大厅,也不是看向她,而是凝视着墙壁上一幅巨大的油画,整个人沉浸在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之中。
夏莉露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轻轻吁了口气。
看来这位老人不是奔着她来的,更像是早就在此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夏莉露靠近都未曾察觉。
然而,老人的状态勾起了夏莉露的好奇。究竟是什么画作能让这位老者如此失神,仿佛灵魂都被吸了进去?
夏莉露不由得放轻脚步,悄悄地靠近,目光也投向了那幅占据了大半面墙壁的油画。
画布上是一位美丽的女人。
她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正处于青春与成熟交汇年华,面容俊美而坚毅,嘴角似乎还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一头齐肩的短发被打理得清爽服帖,几缕发丝自然地垂落额前,非但不显凌乱,反而更添几分不羁的洒脱。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身上那股英姿勃发的气质。她并非穿着繁复的宫廷裙装,而是身着一套剪裁利落的深色戒装……似乎是某种仪式化或特制的军礼服,肩章、绶带一丝不苟,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与力量感。
整幅画传递出一种强烈的信息:这绝非养在深闺的娇花,而是一位驰骋疆场,手握权柄的统帅,美丽得惊心动魄,又飒得令人折服。
很快,画中人右手中紧握的一支剑吸引了夏莉露的注意。那把剑的剑身通体流转着一层幽蓝的微光,在油画的笔触下仿佛真的在缓缓脉动,散发出一种非比寻常的质感。
夏莉露的呼吸微微一滞。
这把剑……
这把流淌的幽蓝光芒的剑……
夏莉露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身,赤红色的眼睛紧紧锁住画中那柄散发着奇异光芒的长剑,口中不禁喃喃念叨:
“这把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