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夏莉露无意识地低语,惊动了沉浸在回忆中的老人。他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目光聚焦在身旁这位陌生的银发赤眼的少女身上,“你是……?”
夏莉露这才意识到自己打扰到老人了,脸颊微红,连忙欠身道歉,“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您的……”
“无妨……无妨……”老人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却透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和。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意,那温和的气息让原本有些怕生的夏莉露也不自觉地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老人的目光落在夏莉露那双在隐隐散发着微光的赤红眼瞳上,带着一丝迟暮的好奇慢慢问道,“姑娘……你……就是那些从雷莫利亚来的……赤眼族人吧?”
老人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雷莫利亚之主夏莉露。
年迈昏花让他早就不看报纸了,只是由仆人念些新闻摘要给他听。加上远离政治多年,今日的宣誓大典也没有出席。所以他仅仅知道,有一支红眼睛的亚人部族建立了雷莫利亚,并向国王宣誓效忠,但并不知道雷莫利亚的女主人夏莉露长什么样。
“呃……是的。”夏莉露顺着他的话回应道,没有点破身份。
老人缓缓点了点头,又有些局促地问,“那……姑娘……我老头子在这儿……没碍着你吧?”
“啊?没有没有!”夏莉露连忙摇头,目光再次落回那幅油画上,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爷……这幅画上的人……是谁啊?”
“画上的人啊……”老人的视线也重新落回画布上,嘴角泛起一丝饱含追忆的笑意,故意卖了个关子,“……是谁呢……”
他停顿片刻,仿佛在品味这份迟来的讲述,才用那苍老却充满敬意的声音缓缓道,“她啊……是我这辈子最唠叨,也最值得追随的领袖……赫莲娜·雷迪恩特。”
“赫莲娜·雷迪恩特?”夏莉露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
“是啊……”老人深深叹了口气,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墙壁和流逝的时光,投向了那个遥远而黑暗的年代。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叙述史诗的沉重感:
“那是……将近七十年前的往事了……”
那时,北方大陆在邪魔的恐怖下沦陷,绝望的克兰斯子民背井离乡,向着南方大陆仓惶逃难。尸骸遍野,哀嚎遍地,到处都弥漫着绝望与死亡的气息。
那曾经庇护众生的圣光信仰被黑暗遮蔽,黑暗中滋生的绝望,绝望孕育了疯狂。邪教如同腐肉上的蛆虫,在惶恐不安的民众中悄然滋生。他们蛊惑人心,散播恐惧,以血腥的仪式献祭无辜,妄图将所有人拖入无底的深渊……
就在这至暗时刻,一道光芒刺破了绝望的浓雾。
赫莲娜·雷迪恩特,那时的她不过是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女,然而眼神却如磐石般坚定,声音如同穿透阴云的号角!
她挺身而出,奔走于流民聚集的营地,向那些被恐惧攫住灵魂的人们发出振聋发聩的呼喊:
“不要放弃希望!圣光从未抛弃他的子民!”
赫莲娜带领着迷茫的民众,以最虔诚的姿态向圣光祈祷。她的声音仿佛拥有抚慰灵魂的力量,那纯粹的信念如同星火燎原,点燃了人们心中几乎熄灭的希望。一盘散沙般的流民,重新在她身边凝聚成一股坚韧不屈的力量。
接着,赫莲娜组织起一支由无畏的勇士组成的队伍,向那些蛊惑人心,残害生灵的邪教徒发起了圣战!
赫莲娜使用的武器,正是画中这把散发着幽蓝魔光的长剑——‘霜心’。
这把剑是北方赛伊纳帝国陷落前夕,由她的父亲从国家博物馆废墟中拼死抢救出的古典魔法时代的武器,一把由古代精灵锻造的魔剑。
战场之上,赫莲娜的剑术是风暴与艺术的完美交融。她的冲锋如雷霆万钧般撕裂敌阵,她的闪转腾挪又如舞蹈一般优雅。她的每一次剑锋挥出,都伴随着一道撕裂空气的幽蓝轨迹。在她的剑锋引领下,勇士们士气如虹,高呼着她的名字,将那些不可一世的邪教徒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最终,肆虐的邪教被彻底铲除,污秽的祭坛被圣焰焚毁。久违的圣光,终于再次穿透厚重的云层,温暖地洒落在克兰斯子民身上。
“人们满怀着最高的敬意与爱戴,将这位拯救了他们的少女推上了王国最高权力,尊奉为女王。圣光教会感念其无上的功绩与纯净信仰,正式加冕她为‘圣光之女’,尊称为圣女赫莲娜”
“而那些追随她浴血奋战,立下赫赫战功的勇士们,则被册封为‘风暴骑士团’!他们的徽章——闪电与长矛交织的图腾,从此成为勇气,忠诚与风暴般力量的象征……”
说到这里,老人沉默下来,浑浊的眼中仿佛还倒映着当年那金戈铁马。他枯瘦的手指下意识的缓缓抚上自己胸前,那枚早已褪去光泽的风暴骑士团徽章。
夏莉露都视线落在了那枚徽章之上,瞬间意识到了面前这位老人就是那支传奇骑士团的一员。
于是夏莉露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敬意轻声问道,“老爷爷……您就是当年追随圣女赫莲娜的……风暴骑士?”
老人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目光落在夏莉露那双充好奇的赤红眼眸上。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嘴角牵起一个苦涩又骄傲的弧度,那笑容里饱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对往昔峥嵘岁月的自豪,也有对英雄迟暮的无奈,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
“风暴骑士……”老人低声重复着这个久违的称号,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是啊……曾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赫莲娜大人登基为王,加冕为圣……风暴骑士团也受封勋爵,荣耀加身……”老人的目光再次投向油画上赫莲娜那坚毅的面容,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怀念,“……正如赫莲娜大人始终坚信的那样,圣光……从未真正抛弃过他的子民……”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那光芒里既有对神迹的敬畏,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光耀者……降临了。”
在邪教覆灭,王国初定的几年后,遥远的北方传来了震撼人心的消息:一个全新的,强大的势力在黑暗中崛起……他们以难以想象的力量,硬生生遏制住了邪魔南侵的铁蹄,甚至开始反攻!
不久之后,从未见过的景象震撼了所有克兰斯人,那庞大的如同移动山脉的钢铁巨舰出现在了海岸上……那是光耀者的军队,他们为这片土地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技术与力量。
赫莲娜大人……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确信了,光耀者就是圣光降下的救世使者,是神派来引领人们彻底终结黑暗的利剑。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带领风暴骑士团追随光耀者的旗帜,加入他们那宏大的联盟,一同踏上北伐邪魔,收复故土的征途!
“那是一场……注定被鲜血与荣光铭刻的远征……一场伟大而……残酷的远征……”老人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悲伤。
风暴骑士团响应赫莲娜大人的召唤,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北上的征途。大家怀揣着驱逐黑暗,收复家园的信念,跟随着光耀者的大军冲向那片被邪魔占据的,如同地狱般的焦土……
邪魔的力量诡异而强大,它们的魔法能撕裂大地,扭曲天空,召唤出难以名状的恐怖造物……它们不知恐惧,不晓痛苦,如同永不停歇的杀戮机器!在它们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彻底杀死它,要么……被它吞噬!
然而光耀者带来的科技的力量……随着天空被刺目的闪光撕裂,腾空而起的蘑菇云带来了炼狱火焰,如同神罚般焚烧着邪魔的大军!
大地颤抖……成群的钢铁战车碾过冒着青烟的土壤,履带的轰鸣带着炮口的火焰,向着邪魔发起无情的反冲锋!庞大的联盟军队——包括风暴骑士团——紧随其后,如同决堤的洪流一般,扑向那些在钢铁碾压下失去阵脚的残存邪魔……
但邪魔……也在进化,它们变得越来越狡猾!
邪魔开始学会包抄联军的侧翼,甚至反过来设下陷阱引诱联军深入……它们会佯装溃败,然后突然集结反击……它们会利用地形,伏击联军的先头部队……
每一次战斗,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魔法的尖啸和……战友们临死前的怒吼……鲜血浸透了焦黑的土地,嘶吼与愤怒的咆哮撕裂了被硝烟和魔法扭曲的天空……
“……当胜利的号角最终在北方大陆上空响起时……”说到这里,老人的声音哽咽了,布满老年斑的手紧紧攥着拐杖,指节发白,仿佛要从中汲取支撑的力量,“……风暴骑士团……两千多名棒小伙子啊……活着踏上归途的……只剩下……九十三人……”
“九十三人!?” 夏莉露倒吸一口冷气。
两千多人出征,最终生还者不足百人!?这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的阵亡率,是何等惨烈的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