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个隔断区域,再往里面才是真正的花房,透过玻璃门能看见里面那不断扭动着的绚烂色彩。“第一眼会让人有些恶心,这是正常的,不过气味还可以。”拉文提亚一边穿围裙一边说,“你穿这个。”她递过来一件崭新的白色围裙,看上面的折痕,似乎从叠好放在那里之后就再也没人动过了。
温暖,和煦,这是花房给诗蔻蒂的第一印象。玻璃门很好地阻隔了气味,在打开它之前几乎闻不到一点,而打开之后,迎面而来的便是复杂的草药气息和花香。很明显,这里应该是采用了某种拓展空间的舒适,它的内部空间远远大于外面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因为采用的是玻璃天窗,所以说外面的阳光会变得很奇怪,就像是从一个球面均匀发出来的一样。”
“嗯,我大概能想象那个画面,我物理还挺不错的。”
“什么?”
“没什么,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哦哦……说起来,瑞秋也时常说你总是念叨一些奇怪的词汇呢……”
小径被枝叶挡住了一些,不过也还能通行,那些神奇的植物在没有人管束的情况下尽情地开枝散叶,相互挤占生存空间——这是地上部分明面里表现出来的,至于地下,根系盘虬,错综复杂,新老根系相互交织在一起,已经变成了一张无人能理清楚的立体网络。“花房每次都只修缮外面的部分,里面根本没人愿意进来,以前对内部空间进行拓展的术式过于老旧,梅尔维尔老师会逐步把它们替换成新的,不然有一天术式运行不稳定,这些花花草草都会被挤压到一个五十平米见方的小地方里。”
拉文提亚一边解释,一边挥动自己的法杖——形似花枝,表面也确实有鎏金的花朵纹路。“我算是传统派,比较喜欢这种古典的法杖,不过梅尔维尔老师送了我一把能施法的花枝剪。”伴随着她的动作,那些挡路枝叶纷纷弯曲向上,给她们让出来一条道路。
“这些不用管吗?”
“不用,它们其实和客树一样,或多或少都有……意识,放任它们自由生长要更好些。我们要照料的还在后面呢。”
穿过这片略显狂野的区域,前方的植物高度一下子低矮下来,大多数只齐到她们腰间的高度,有些是诗蔻蒂熟悉的,如在格劳宾登常见的复叶虎杖、金雀花,以及炼药时拿来炼制基底液的富薯团根、垂滴露,除此之外还有更多她不熟悉或者从未见过的,有的如同仙人掌一样长着肥大的茎,顶端垂下数条紫色的藤;有的低伏在地上,如同铺开的地毯;还有的形似灌木,内里却是一个亮色的球状茎,外侧的枝条将其拱卫着。看样子书上的插图并不能全面地展现它们的特点,唯有亲眼看见才能有所感知。
“每一种植物我们都留下了许多种子,为了防止它们突然死亡的情况,还有配套的种植手册,记在羊皮纸上。”拉文提亚抬起脚,跨过一株匍匐蓝鬼,“我们主要是给它们修剪。”她指着从花房顶上悬挂下来的那些花盆,里面长着许多球状的小花。
“它们是一个整体,不过把每一朵花以及其枝条单独挑出来也能成活,给它们分一下,去除枯萎的部分,然后给创面涂上保护液就行了。”
拉文提亚踮起脚,将小刀沿着纹路慢慢插进去,从划口流出凝胶状的液体,散发出类似玫瑰花一样的香味,纤维分离开来,露出青白色的切面。“这些汁液可不能浪费了。”拉文提亚将玻璃瓶的瓶口抵在划口下沿,液体于是顺着瓶壁慢慢流下,汇集在一起透着一点淡黄色。“可以处理烧伤,野炊必备。”她摇晃了下瓶子,冲着诗蔻蒂说道。
“这么看来还很简单嘛。”
“那是,不过做得多了很容易疏忽,或是划错了刀口,或是忘记涂保护液。”她说,又从篮子里拿出另一个大金属瓶,用毛刷蘸取里面的蓝色液体,涂在新鲜的切面上,有一股不易察觉的青烟冒出来,“冒青烟说明它的状态很健康,不是什么异常情况。”
“那就开始吧。”
外面大概是零下十多度左右,这里室内的温度大概是二十度,她们没干多久便有些出汗了,毕竟要一直踮着脚伸着胳膊,切削用的刀具有些钝了,切割起来并不特别顺畅,诗蔻蒂想用法术让它变得锋利一点,但又担心在这样一个各种魔法植物混杂的地方使用法术是否会引发一些不妙的后果,最终还是作罢了,她也没用那些惯用的伎俩。
享受纯粹的体力劳动过程嘛。
“嗯,这个东西沾在手上有些黏。”诗蔻蒂捏了下手指,拉出来数条丝线,张开时所受到的阻力并不特别大。她用刀背刮了刮瓶口残留的液体,然后盖上玻璃盖子。
“那是当然,光看外形也就能知道它和那些芦荟或多或少有些亲缘关系,它也许就是杂交实验的产物,以前的植物学家都很喜欢做这种实验。”拉文提亚回答道,“擦汗的时候可要注意点,别弄到眼睛里去了,会比较难受。”
“知道。”
两人一边散漫地聊着天,一边慢慢做着手里的活计,日光逐渐升到最顶端的位置,透过玻璃折射出一圈虹色。干枯枝条落了一地,她们也并不着急去捡,反正会回到土里成为肥料,时间也早得很呢。
诗蔻蒂发现自己逐渐开始有些喜欢刀分开植物纤维的声音了,像是撕裂布帛,但又不太一样,声音更加沉重些,溢出来的汁液有时会发出响声。
“嗯,这是最后一株了。”拉文提亚放下手中的刀,摇了摇最后装得满满当当的那一瓶。
“没有其他要做了的吗?”
“没有了。已经很累了吧?休息下,毕竟是好几天的工作量呐。”
她们于是就地坐下,坐垫是一种生长着气囊的地衣。
“为什么种了这么多?如果自己使用的话绰绰有余吧?”
“要卖出去赚钱啊,其实弦月庭院在很大程度上是收支自负的,我们现在所用的这些,除了捐赠,都是通过出售产品和收取学费进行的,当然,只收那些贵胄的学费,这个你应该知道。”
“学费的事情清楚。其实我最开始以为弦月庭院有官方支持的。”
“以前是来过普温铎的官员,但是谈的不是很好,似乎是要求必须让学生们都为普温铎服务三年,梅尔维尔老师没有同意。”
“哦哦,嗯,要吃点东西吗?走之前瑞秋塞给我的。”
“啊……风干牛肉,吃多了对牙齿不好呢。”
尽管嘴上这么说,拉文提亚还是把肉干放到嘴里,用口水慢慢软化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