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秀丽的镜湖湖畔一直是那些热爱冒险的人所向往的圣地,即便是北风呼啸的寒冬,也会有人为了那独一份的体验而踏上行程。有几条公认的徒步路线离弦月庭院很近,每年的这个时候,庭院里都会来几个因为风雪而不得不在此落脚的冒险家,在大雪封山,无法递送信件的时候,他们所讲述的冒险故事便是不错的消遣。
“能看见吗,那个地方。”拉文提亚隔着窗子指着前方,窗子因为她呼出的气体而模糊,于是她又用指尖擦除了些许,“就在那儿呢,那个橘黄色的光点。”
“嗯,大概能看见。”诗蔻蒂说,又咬了一口姜饼。
她们正在法夸尔的独栋小屋里做客,这里炉火温暖,整个房间里荡漾着香甜的气息,让人有些昏昏沉沉的,沙发上套着针织的印花套子,很难想象这些织物都是出自法夸尔这个大男人之手。
“你猜那群人要多久才能找到这边来。”瑞秋问。本来每个人都有一块宽大的毛毯,她非得要和诗蔻蒂裹在一块下面。
“很快吧,我们能看见他们的手提灯,那他们肯定也能看见我们的。”
“那可不一定,”法夸尔说,“这片林子里有些天寒地冻才会出来的小家伙,虽然并不致命,但它们带来的麻烦可不是能轻松解决的。”
“也就是说他们会遇见危险吗?”拉文提亚问。
“差不多,要是他们恰巧饥寒交迫、疲惫不堪的话,那些小家伙足够要他们的命了。”法夸尔说,他观察了一下在场的几个姑娘的神色,于是提出建议:“去接一下他们吧,正好让他们补给一下,也算是给弦月庭院涨点名气了。”
“这里还需要涨名气吗?”菲丽希蒂笑问道,她向着姑娘们点点头,算是允许了。
天空中飘着鹅毛般的雪花,落得很是缓慢,组成密不透风的屏障,几乎看不清楚前路。冷意透过皮毛斗篷和毛衣,从脊背慢慢地流下去,直达尾椎和双脚。她们就在这样的天气里慢慢前行,这还只是刚从房间里面出来。
“他们……到底怎么想的……”拉文提亚冷得直哆嗦,“这种天气……要在外面走上……几个小时……”
“寻找刺激……我猜的……”诗蔻蒂说,她喉头痒痒的,有点想咳嗽。
“那也太不把……命当一回事情了。”瑞秋落在后面一点的位置,法弗妮被她和拉文提亚夹在中间。她们这个样子像是一列火车,最前面的人用法杖点着不会熄灭也不会晃动的灯。听见瑞秋这句话,诗蔻蒂很想说一句:你也有点那种倾向。
所谓带来麻烦的“小家伙”,其实是翡翠原里那些发光仙灵的变种,它们只有一年的寿命,在冬季开始的时候苏醒,然后快速成年,等到大雪纷飞的时候繁殖,气温回暖时,它们就带着卵藏身地下,自身化为滋润后代生长的纯净魔力。它们在繁殖的时候会释放出一种信息素,对于人来说会让闻到它们的人产生幻象。越是对魔力不敏感,这种幻象就越严重。对于弦月庭院的这些学徒而言当然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所以说,呼……明明知道危险,为什么还要一个接一个地往这跑啊……”法弗妮问。她们现在已经进了林子里面,厚重的树冠挡住了绝大部分的雪花,但也让林子里分外昏暗,如同黑夜。呼啸的北风也一同隔绝在外。
地上盘曲的树根被积雪掩埋,不注意的话便会摔上一跤,轻则磕伤,重则破相,为了保护自己的脸,她们用法术催生出的火焰升华前路的厚实积雪,以让那些树根暴露出来。
“以前都没觉得这里有这么难走。”
“以前是因为司空见惯了嘛,这里冬天和其他三个季节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光景,觉得不熟悉,所以就难走,习惯就好。”
“最好的解决方案其实是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面,根本就不出来。”
她们离那点火光的位置越来越近,其实她们早就应该到了的,但是那群人似乎在朝相反的方向移动,再走下去,就要到那废弃的石头小屋了——现在说它废弃也许有些不合适,因为在一众学徒们的努力下,它已经被重新修葺,至少在里面生活是没什么问题了。
“这群家伙,真的是,躲着我们走干什么。”瑞秋有些生气地说道,她们刚刚距离那个灯光只有数十步的距离,已经能看见提灯人的轮廓了,可是那几人似乎回头看了一眼,立刻就惊惶地用袍子掩盖住灯光,再次出现时,已经在另一处地方了。
“说不定他们已经被致幻了,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紧追不舍的大怪物。”拉文提亚调笑道。
“说起来,怎么缓解致幻的症状来着?”
“只要脱离信息素范围就行,到时候给他们吹一吹冷风吧,或者用火把信息素清理干净。”
眼见着又一次靠近了那火光,那群人又准备故技重施,诗蔻蒂先他们一步,从半圆环上释放出强力的风旋,火焰浸染着它,与之一同盘旋着冲向前方,驱散白雪与黑暗,如同一条火蛇,吞噬焚烧掉那些致幻物质,同时也照亮那几个迷路之人的衣着和脸庞。
姑娘们交换了一下眼色,打算跟他们开个小玩笑。
“你们……可知这里是何地?”
致幻的效果还没有完全消除,在他们眼中,这声音也变得威严了,仿佛就是从眼前吐着信子的火蛇口中发出的。于是他们纷纷匍匐在地,有一个人疑惑不解地站着,又马上被他的同伴扯着匍匐下去。
“我们……我们……不知道……”有人颤颤巍巍地回答道。
“那……本尊是谁,你们可知?”
“也……也不知道……”
“荒唐!”火蛇吐出一口火球,窜到四五米高的位置,吓得他们抱成一团。“连本尊的名讳都不知晓,就敢踏入此地?”
“不行我撑不住了,你们来喊话。”瑞秋笑嘻嘻地往后退,把位置让给拉文提亚和法弗妮。
于是火蛇的言语又变得温和了点,但带着些不容争辩的意味,“本尊的名讳,你们要谨记,为:奥德古留申奇雷安。”
“这是什么意思?”诗蔻蒂悄悄问。
“妈妈叫我的一句树妖的话,‘奥德古留’是麦秆子,‘申奇雷安’是粪叉。”拉文提亚眨了眨眼睛。
“奥德……奥德古留大人……我们无意叨扰您,我们是从雷诺阿来的……来徒步的,误打误撞到了这里,实在是无心之举……我们本来是要去弦月庭院的……还请您不要动怒……不要生气……”
“嗬……嗬……”火蛇发出难听的声音,它的身躯和地面刮擦,爆出来一束束火星,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缩小的包围圈让这群人的额头直冒汗,他们只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从那有着众多传说的弦月庭院里得到些补给,怎么就落入了这不知名的魔鬼的领地了呢。领头之人已经汗流浃背,即便现在是寒冬,自前方而来的压力让他几乎抬不起头。
“哦……哦……我不生气的……”火蛇的声音忽然就有些萎靡了,显出底气不足。躲在后面的拉文提亚给了法弗妮一下,不过她穿着厚重的冬衣,所以并不特别痛。“威严点!”她压着声音说。
“咳……嗯……本尊还是有点生气……”
“扑哧——”诗蔻蒂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声轻笑相当清晰,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我就知道是有人在装神弄鬼!”那群匍匐着的家伙没拉住,一个年轻的男人站起来,他的长袍背面绣着教廷的符号,手中拿着一根苦修杖,随着他的动作,一道白光从杖尖发出,打在火蛇的身上,本已不太稳定的它受到这一突然的攻击,立刻化为逸散到空气中的魔力,白光则收缩成一个光球,在林子里提供有限的照明。匍匐的人们呆呆看着这一幕,过往的经验告诉他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妙。
“出来吧!我看到你了!”年轻教士喊话道,其实他刚才也只是脑子一热而已,现在不过是在为自己壮胆。
“是吗?搞不清楚实力的差距,就敢这么放狠话吗?”
他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然后就看见前方有四个矮小的人影在晃动。踏碎枝条和树叶的细碎声音让他握紧了木杖。
并非是想象当中的非人精怪,而是四个穿着厚重冬衣的年轻姑娘,就算是他这样清心寡欲的苦修僧侣,也觉得她们着实漂亮,但他不能掉以轻心,那些污秽之物最会用虚假的美好诱惑心智不坚定者,但他现在困乏无比,之前那个白光几乎已经把他的精力耗费的差不多了,除了摆出一幅严肃应对的姿态,他似乎也做不了什么其他的事情。
但他听见前面的那个姑娘笑着说:
“不是要去弦月庭院吗,你们还不跟我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