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稀罕啊,徒步旅行家们的队伍里居然有一个苦修的僧侣,他们这种季节也应该呆在修道院里面吧?”
姑娘们说着悄悄话,迷路队伍的队长——也就是那名僧侣,正在和菲丽希蒂以及法夸尔交谈,从只言片语中可以得知,这只队伍来自南方的雅曼,是为了重走所谓的“荆棘之路”而来到此地的,至于这个“荆棘之路”是什么东西,她们也都不太清楚。
“听起来像是某种宗教名词,也许和朝圣差不多。那他们就不是为了单纯的冒险而来的,嗯,要高看他们一眼了。”
同时,僧侣在向菲丽希蒂告状。
“尊敬的女士,您的谈吐举止无疑都是极为端庄的,但是,您的学生所作出的行径,多少有些过分了,就在刚刚,我和我的同伴们无辜遭受了一场惊吓,对于一群不通魔法的普通人来说,这是多么恐怖的光景!一团一直紧随身后的不明光点,化为凌空而来的火蛇,而它竟然还口吐人言……”
菲丽希蒂只好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听完僧侣的控告,在对方说完之后,她朝着姑娘们的方向晃了晃手说:“好了,来给这位修士还有其他的几位先生道歉,快点过来。”
四个人便走过去道歉。修士点了点头,然后一丝不苟地对菲丽希蒂说道:
“尊敬的女士,我和我的同伴们行至此处,早已经饥寒交迫,我们的物资也已经消耗殆尽。因此,我向您提出请求,能够为我们提供一处安身之所,我们会支付报酬,并以高于市面物价的价格购买一些物资。您可以答应我们的请求吗?”
“当然可以,这本来也是我们应该做的。至于购买物资,按照平价就行,你要真的用高价买,我反而还不卖给你了。”
“感谢您的仁慈……”
僧侣答道。
寒冬来客的消息很快就被传播出去,和以前一样,憋了许久的学徒们赶着来临时住处拜访他们,最开始他们惊讶的同时还有些害怕,以为是没有商量好要把他们赶出去,但是后来才发现这群学徒只是来听他们讲一讲旅途上的故事,甚至还自己带零嘴过来,在木屋里开起小小的聚会,不过两三天,他们就和这里的学徒们混熟了。毕竟他们中的有些人也和这些学徒是差不多的年纪,交流起来不会有什么代沟。
每当这个时候,僧侣就会提着一盏灯出门去,大概是不想损了他们的兴致,或许是因为只要他在那里,空气中的氛围就会变得严肃压抑许多。
他披着长袍,从纷飞的雪花里慢慢穿行过去,背影看起来有些寂寥。
“他似乎是荆棘教派的。”在观察了几天这个僧侣的举动之后,诗蔻蒂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从图书馆的窗口可以很好地看到僧侣提着灯在做些什么,他在风雪中向着一个固定的方向跪下,木杖横放在身前,做出祈求的动作。“就是说,把苦难当作提升自己的秘诀,然后用各种方式让自己受苦,包括且不限于挨饿受冻,还有自残,死在他们这种修行路上的人不少。”
“那不就是邪教吗?”瑞秋说,“教廷会有这种教派?”
“那当然,因为他们只对自己教派内的人有这些要求,对于不信教的普通民众,他们是教廷里面最温和的一批人了,在困难时期会有各种施舍活动。他是带队之人,其他的人却都不信教,所以他才会带着人来寻求帮助,不然,这也算是他的修行。”
僧侣掀开了自己的长袍,银色的光芒一闪,冒着热气的,殷红的鲜血滴在雪地里,红得刺眼。
“呃,他真的不会冻死这里吗?外面的温度这么低,他居然还把御寒的长袍给脱了。”瑞秋看着僧侣在寒风中摇摇晃晃,不由得问。
“不会,他的‘荆棘之路‘还没有走完,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这几天他的言行举止你也都看到了,一丝不苟,像个设计好了的机器一样。在没有践行他的教义,没有达成他的目标之前,他是不会让自己死掉的。”
外面闪烁了几下金光,大概是僧侣对自己使用了那“神圣护佑之权”。甚至连外面的风雪都小了许多。
“这种也是魔法吗?”瑞秋好奇地问。
“不知道呢。”诗蔻蒂回答道,“到时候去问问梅尔维尔老师吧。”她余光看见瑞秋把一个厚本子往衣服里面藏,于是又说道:“藏什么呢。”
“哦,没什么,做的笔记和摘抄。”瑞秋舔了一下嘴唇。
“真的吗?”诗蔻蒂眯起眼睛,“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在胡谄的时候会下意识舔嘴?”
“那也不是胡谄啦……嗯,就是,呃,写的一些东西,诗歌啊,小说啊什么的……”
“介意让我看一看吗?”
“嗯……最好还是不要吧……这种东西给别人看怪羞耻的……”
“好吧——那我就不看了吧——”诗蔻蒂瘪了瘪嘴,往后坐了坐,一幅受伤的样子。瑞秋最看不得这副模样,她闭上眼睛,在一阵思想斗争之后,认命地把本子从怀里抽出来,拍到诗蔻蒂面前的那部分桌子上,颇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
“行了!给你看还不行吗!”
“感谢艾斯罗伊小姐宽宏大量——”诗蔻蒂朝她俏皮地一笑,然后翻开本子。第一页上只写了一句话:“真实的,绝不说谎。”
“看的书挺多的嘛,连《七十绪论》的这句话都知道。嗯,就是要练一下字了,也不是说写得丑吧,就……有点不好认。”
“只是偶然看见了,觉得合适就抄下来了。还有,字写得丑怎么了,那个叫巴碧丝的作家不也字写得很丑吗?”
“说了多少回了,作家要知行合一,如果巴碧丝能拥有他笔下的主角那些优良品质的十分之一,我都不会说他什么,但关键是这个人就是个私生活完全一塌糊涂的人渣,你怎么要和这个人渣比?”
“咳,但他的书写得好也卖得……”察觉到诗蔻蒂那越来越不善的眼神,瑞秋知趣地闭了嘴。
她又往后翻了一页,从这一面开始就是一些诗歌,行数从三行到十六行不等,既有和叙事诗也有抒情诗,押韵很严格,读起来就像是伯劳利时期流传下来的那些儿歌一样,除了用词和意象还差那么一点之外,其他部分居然还不错,也是够格和现在的那些诗人一样,发给出版社,印成口袋里的小册子传播了。
“诗歌部分都是你原创的?”她一边翻阅一边问。
“怎么了?是不是太差读不下去……”
“没有,挺好的……嗯,你什么时候写的啊,我都没注意过。”
“怎么可能让你知道,我都背着人写的,这种私密的东西让人看见了,很难堪的……”
诗蔻蒂还是头一次从一直以来大大方方的瑞秋脸上看到这样羞涩的神情。真是难得。她一边笑一边想。不过,她可不像瑞秋那样喜欢乘人之危和落井下石。她于是清了清嗓子,对着仿佛浑身不自在,一直扣着椅套破洞的瑞秋说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啊,都一起洗过澡了的,这点东西还不能给我看了?我又不会笑你的。”
“……看完了没,看完了就还给我。”瑞秋红着脸伸手过来。
“欸——我打算慢慢欣赏来着。”诗蔻蒂想直接念一段原文,但这样又似乎有些太欺负瑞秋了,便只是象征性地躲了躲,就让瑞秋把本子抢了回去。她把本子重新塞回衣服内层,有些忐忑地问道:“你……没看后面的小说部分吗?”
“还没看到后面呢,你就给抢回去了,怎么,写见不得人的东西了?”
“哪有!”瑞秋慌忙说,“你以后别问这些,我要给你看的自然会给你看!”
她慌慌张张,借阅的书也没放回去就跑了,图书馆里放桌椅的地方在一个小平台上,瑞秋急匆匆地没注意那格台阶,差点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