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看来孤还真是小看了我大秦以外的奇人异士了。”说到这，秦王微微颔首，“也罢，可以劳烦你代替你那个双脚瘫了的同伴，将樊於期和督亢的图给孤呈上来么？”
荆轲露出明媚的笑，然后微微欠身，“当然可以，大王。”说着，便走到被无形的威压震得喘不过气，只能半跪在地，勉强拿着放置着督亢地图的盒子的秦舞阳面前，毫无反抗，便从对方手中拿过了
盒子，然后搭在自己手中，装有樊於期人头的木盒，便转身向着秦王所在的宫殿深处走去。
尽管仍是笑脸盈盈的，但荆轲的皮肤上，已经因着莫名的寒意而起疙瘩，而这也让荆轲更加地相信了，老板所告知她的真相——坐在大殿最深处的那个王，已经不再是人类，而是接近神、龙的存在。
而随着她的深入，原本站在面前的宦官和宫女似乎是受到什么指示，纷纷退到两边，让本不应该轻易靠近秦王的她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帘幕面前，“抱歉，能快一点吗，荆轲？孤有点等不及了。”
做了个深呼吸，少女继续向前迈出步伐，然后越过了帘幕，将装有樊於期人头的木盒放置在笔和竹简摆在一边，中间空无一物的案台上，目光微微上移，也看到了自己此行的目标——秦王嬴政。
黑色庄严的王袍整齐地包裹着即便是在高大的秦人里也算是健壮的身躯，微微露出的手和脖颈上与常人的皮肤不同，是密集而规则，犹如鳞片一般的黑色皮肤，或者说，这根本就是鳞片吧。但，是传说中的龙的鳞片。
同样的，在他的脸上，也有着同样的鳞片覆盖整个面庞，额头两侧还长着鼓包一样的犄角，大概是意味着他还并非成熟体，饶是如此，在荆轲看来也很是完美。是的，要是按照叙述让画师来绘画，定然会描绘出一副狰狞而丑陋的怪物的画面，然而荆轲看着眼前的人，只感觉到对方作为生灵的完美和强大。
仿佛就是在说明，人类，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类，相比于秦王这样的存在，是低级而丑陋的，后者才是高级生灵应用的模样。这么想着的荆轲，终于与那双漆黑却仿佛透出无尽光明的竖瞳对视了。
“看来你很想杀了孤。”感觉到那凡人双目传来的赤裸裸杀意，以及感到冒犯，在自己身后盘旋得更加厉害的烛龙的身影，秦王平静道。倒不如说，刚才就知道她是来杀自己的嬴政感觉不到对方的杀意才奇怪。
“请恕小人冒犯，不过大王真的长了一张让人恨不得从背后捅穿心窝的脸呐。”荆轲微笑着回答。长得让人自惭形愧，进而嫉妒并想要杀害。虽然秦王应该算不上是人了，但作为人的自尊，迫使着荆轲想要杀死面前的王。
听到这话，了解少女决意的王怒极反笑。虽然确实感觉到了，自己这些年为了超越人的局限而作出的努力被蔑视了，“不过孤没记错的话，虽然姬丹这小人应该很想杀了怠慢他的孤，不过为了燕国，他让你们来的目的，应该不杀了孤，而是趁机挟持孤，然后以孤的性命为要挟，保住燕国的一时安危吧？”
“但他不是也一样很希望你死吗？所以我杀了你他估计也会很高兴吧，虽然接下来就得为燕国被秦国的铁蹄踏平而哭嚎就是了。”荆轲却是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倒不如说他给了我即使失败了也不算丢人的借口——就是因为挟持你难度太高，我才没能要你的命。”
“呵呵，在孤见过的人里，你算是最嚣张和最自我的一个了，但是，你和孤的差距，比之要离和庆忌还要来的巨大——那么，孤就给你个机会吧，让孤看看督亢的地图，樊於期那颗人头可以扔了。”秦王摆了摆手，示意荆轲上前。
嘿嘿一笑，毫无畏惧的少女忍受着因为上方漆黑处盘旋的巨龙足以让自己骨头咯咯作响的威压，走到王的身旁，手随便一扫，就把樊於期的人头击飞出帘幕外，落在大殿之上，“这樊於期触犯我大秦律法，虽逃离到了偏远的燕国，但终究是受到了应有的惩治，望诸位卿家铭记。”
秦王的这番话让原本因为人头落到大殿而惊疑的群臣安定下来，也免了荆轲的窘境。少女也由此知道了一件事，面前这个王，显然是要彻底击溃自己，让自己输得心服口服，才会给自己死去。
是的，这是高高在上的神，给不知死活的凡人一个名为杀死自己，实则走向自灭的道路。想到这，荆轲反倒平静下来，将督亢的地图缓缓铺开……
“邪神？你竟然说那头颅是邪神的头颅？哈哈哈哈——”而在宫殿外，听到小篙的话，玄武却是不禁笑了起来。但语气中透出的，却是对他人无知的淡淡的嘲讽和无奈。而这样的语气，让小篙又惊又怒，
“难道我有说错么？来自比秦国还要偏远的川蜀之地的蛮荒神明的骸骨，却有着连钟山龙神的神力都能压制并加速转化……这样霸道而凶残的存在，难道不是邪神吗？”
而老者则是微微摇头，“霸道而凶猛……这么形容他，你倒是说到一部分了。但是老夫得纠正一点，那就是，小篙，你不应该用邪神来形容他。”说到这，老者的目光随即一冷，然后语气也稍稍透出了，不被人理解的恼怒。
这样子的老者，虽然从他山上感受不到什么武道宗师或者咒术大师特有的威压，但小篙还是不禁后退一步，“用神啊，鬼啊这样的字眼来形容那位上古最为强大的人类，简直就是对他最大的侮辱，而受到他所赠予的智慧的我们，更不应该称他为神，不管是古神邪神。老夫之所以说他的颅骨是古神的颅骨，不过是现在的人类过于自卑，不可能相信那样强大的，即便死后也留有余威的强者，是纯粹的人而已。”
“怎么可能，人类凌驾于……”小篙失声道，但很快她就闭嘴了，因为真的说出的话，不就承认了老者，现在的人类根本不会相信，过去存在着，能够与神明比肩，甚至凌驾于神明的人类吗？
不过老者显然不在意这些，只是转过身，将那人的事迹，娓娓道来，“不相信也没什么好奇怪，因为早在上古末期，九州的神灵如同畜牧一般被他宰杀吞食殆尽后，他就觉得生无可恋，并且拒绝他人的信奉而成为新的神灵所以自杀了。为此，他的名在天帝轩辕时就被抹去，其事迹也被一分为二，而他猎杀诸神，证明人类的强大和残忍的事迹，也因为太过震撼，被后来的仙人改编成受天帝所托，斩杀各类扰人的凶兽乃至射杀了九只金乌孽子的英雄的传说。”
说到这，老者还透出遗憾的神情，似乎是觉得这样轰动的事情居然被隐藏确实让人隐瞒。但在小篙看来，这么做却并非不可理解：印象中以弱小愚蠢为特点的人类，居然存在过能杀死，不，是将神灵如猪狗一般屠杀的怪物，这简直就是在进一步鼓动人类毫无理由的傲慢和自大。
不过老者显然有不同的看法，“老夫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样让人与有荣焉甚至产生不应有的傲慢的事情，反过来也可以告诉那些跪在地上太久的家伙，你们可以站立起来，甚至比你们顶礼膜拜的存在还要站得更高更直，并且自信地活下去。”
“人类，可以很卑微，也可以很伟大；可以很好，也可以很坏；这些东西不应该是生来就可以决定的，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庶民走卒，都应该有一样东西，能衡量人类的价值。行为，人类的价值，来源于他所做的事，并不一定要多伟大，但能把手中的事情做好并且对天下社稷有益，这便是值得称赞的。而老夫人生的前七十年，正是为了寻找，并且让人深信这个道理而活着，而老夫的弟子，在百年以后，也是如此。”
说到这，不理会不知该说什么好的小篙，老者的视线越过了美丽的女子，越过了高大的宫殿，仿佛到达了千里之外，楚国境内的雪地中。
这一刻，经历了长达三天的战斗，尽管因着强大的恢复能力，但围着孟轲的龙人们不好受，个别甚至半跪在地。并非体力的透支，而是源自内心的震撼——人类怎么可以这么骄傲地站在龙人面前？
人类，怎么可能打得过复数的龙人？这些事情，超出了这些曾经的天之骄子的认知，即便他们以前来自墨家、道家、阴阳家、兵家、法家……但这一刻，面对这个自称是孟轲的男人，这个曾经是被诸侯鄙夷的儒门子弟的男人，却依旧屹立在雪地中，拿着铁剑，用猩红的双眸来回扫视他们，仿佛是看着在打量该拿哪一只羔羊先开荤的饿狼。
“为什么要冒用孟轲的名头？那个只会空谈仁义的伪君子，根本不可能做到同时迎战我们而不败的事儿！”一个不太高大的龙人半跪在地，对着孟轲怒吼。但是后者只是扫了他一眼，然后微微沉思，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哟，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张仪吧？真没想到，死在魏国的你居然还能被秦王复活并且赐予龙身，不过如果你说的那个伪君子，是认为你和公孙衍都算不得大丈夫的家伙，那应该就是我没错了——至于为什么能一个人殴打你们这样一群冷血畜生，”
微微一顿，男子露出了嘲讽的狞笑，通红的双眼也微微一亮，透出嗜血的光芒，“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以为自己是高级的龙人就能让身为区区凡人的我害怕？呸！稍微站高了点就飘飘然，所以我才懒得奉承你们是什么大丈夫。看好了哦，，不卑微，不高傲，以自己为荣而活下去，这才是人类，这才是大丈夫的战斗之姿！”
说着，凌冽的剑气随着挥剑的动作，再次劈飞从背后偷袭来的龙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