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OSTD基地的燈光依然未滅。但基地一隅，一間近似交誼廳的公共空間內，燈光柔和得近乎慵懶。
林牧獨自坐在窗邊的沙發上，身旁是一張還冒著熱氣的茶杯，他的指尖懶散地搭在杯耳上，另一手撐著下巴，目光有一搭沒一搭地掃過牆上的裝飾畫。
【OSTD還在基地裡設置了這種……交誼廳？我們的總部根本不可能允許這種只為了讓人放鬆的建築存在。】
他心中這樣想著，嘴角微微撇了一下。
雖說看起來像是為了讓員工放鬆心情的設施，但林牧很清楚，在這類員工區域在國際峰會時期，多半只是面子工程，用來展示「我們對員工很好」的形象用的。不過，無論真假，人家OSTD的確蓋了，他們的員工確實能在這裡喝茶、放空、吃甜點、玩桌球、看電影──而他自己那邊？創新公司？我們在地下三層有一個大型休息區，至於員工福利？我們有當日報紙，一堆的桌椅，公司員工餐廳製作吃一吃還會想再吃的難吃檸檬派，只有一台的老式咖啡機，員工想使用都得預約，還可能排到下午三點半。
【我回去後一定要寫投訴信。先寫三封，一封給行政部，一封給福利審查委員會，最後一封直接抄送高層管理委員會。再不改，我就發到公司內網論壇置頂。】
林牧的右腳下意識地抖個不停，那是他等人時的固定節奏，也是一種忍耐的信號。
【怎麼還沒來？不會吧……真的把我那封信當成惡作劇扔了？】
他眯起眼，開始懷疑計劃是否出了什麼差錯。畢竟用DC帳號、匿名信和Steam ID作暗號來邀約會面，對某些人來說，也許真的太輕浮了些……
就在他思緒開始飄遠時，走廊另一端傳來腳步聲，靜靜地，卻清晰而堅定。
林牧瞬間坐直，目光銳利地鎖定入口處。
一名身形高大、穿著黑色便衣的男子踏進空間，警覺地掃視四周。當他看到坐在沙發上的林牧時，明顯頓了一下。
【太好了，是他，沒錯！計劃完美執行，果然我提的條件還是很有吸引力──畢竟，誰不希望自己情報領先呢。】
男人遲疑地走近，環顧空無一人的空間，最後還是開口了。
「小妹妹，這裡剛剛是否有一位，年紀看起來很二十五到四十，形象邋塌，白頭髮很多，可能有一點點……地中海禿頭極早期症狀的男人？」
林牧的笑容瞬間凝結，額角浮出青筋。
【地…地中海什麼！！！你他媽是在找人，還是在詛咒我？】
他怒氣值瞬間拉滿，啪地站起來，整個人像裝了彈簧一樣彈起來。
原本他還想配合演一出「我是林牧姪女」的劇情，乖巧遞資料、巧妙鋪陳，結果你一來就直接祝我地中海禿頭，這誰受得了？
「老子他媽在你眼中原來是這樣？」林牧語氣冷冽，一字一句像釘子釘進人心，語調上揚得彷彿下一秒就要開幹。
男人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嚇得當場愣住，腦袋像被雷劈了一樣一片空白。
【等等……這小女孩的反應怎麼這麼激烈……她該不會是……】
「那個……抱歉？我只是隨便形容……不太準確？」他語氣瞬間軟下來，一臉無辜。
林牧懶得再裝，翻了個白眼，語氣暴躁：
「米德里斯，老子就是那封破信的作者，你DC、你Steam上的好友，陪你玩恐怖遊戲、陪你上排位還曾經送過你遊戲的辣個藍人──林牧。」
語氣一落，空氣安靜了兩秒。
男人瞪大了雙眼，像是腦中跑過無數個loading畫面後終於藍屏強制跳出。
「……等、等等，林牧！？你是林──」
「怎樣，不符合你想像？還想找那個禿頭老頭版的我？很遺憾，現在的我是少女造型，終生一次性綁定不可改的那種，恭喜你抽到SSR了，嗯？不對我應該算UR，滿意嗎？」
林牧語氣明明是自嘲，臉上卻完全沒有笑意，只剩滿滿的翻白眼與火氣。
自己本想把見面安排得體面點，結果你來就送人一句地中海禿頭。見面第一句是問候髮量，第二句就差沒叫我去醫院做頭皮檢查──是誰教你這樣子說話的。
「…………」
米德里斯的表情僵住，眼神像是電腦當機一樣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芒。
林牧看著他的反應，眉頭皺起：「喂……怎麼突然不說話？」
對方像是被按下了暫停與靜音的開關，久久沒有回應，仿佛被停下時間。
「林牧……是女的？林牧……變女的？」米德里斯突然喃喃自語，像是在重複某段錯誤的輸入指令，試圖讓自己重新進入正常模式。
林牧瞪大眼睛，語氣明顯加重：「Hollo？你人還在線嗎？CPU是過燒熱當了嗎？」
他直接伸手在對方面前揮了幾下，甚至還故意彈了個響指。
「很抱歉……」米德里斯終於回神，眉頭皺得幾乎能夾死蚊子，「但這真的太不現實了。這種變身橋段，根本就是你平常會罵的爛套路啊。依照過去所有關於林牧的行為模式與檔案紀錄……那絕對男性的林牧。現在卻……」
「卻是女的。」林牧冷冷地幫他補完，語氣中藏著被戳痛的微妙怒氣。
「對，而且依照這類故事的邏輯，變女之後第一個會去找的男性朋友──通常都是那種──」
「──喂喂喂！！你這腦內無用的變嫁小說劇本快收起來！」林牧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對方鼻尖狂轟猛炸：「首先，我非常鄭重聲明，你不是我見的第一個男性，第二，你也不可能成為這本小說的主角，甚至連支線男角都算不上好嗎？你這死宅哥布林快回家洗洗睡，省得你誤會我來這裡是想像小說一樣求收留包養！」
米德里斯臉上終於浮現一絲微笑，像是從崩潰的世界中找回了一點熟悉的現實支點：「……光是你剛剛那段火力全開的毒舌，我就能百分之百確認你是林牧了。」
他低頭看著林牧那張明明還帶著少女面容，卻滿是疲倦與不屑的臉。「那種既是死宅又對外表現出歧視死宅的自我矛盾感是你獨有的特色人格，也是你最鮮明的指紋。」
林牧翻了個白眼，乾脆懶得吐槽。
米德里斯語氣一轉，眼神卻多了幾分認真：「是說你到底經歷了什麼？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是被哪個懷恨在心的現實扭曲者整了？」
「要解釋這件事……恐怕得給你上五堂課再附加一趟戶外教學的時間。」林牧撐著額頭，語氣顯得異常疲憊：「我個人雖然還認為自己是人類，但從醫學與物理層面來看，我大概算半個人。宗教靈魂角度的話……那更糟，大概連個人都算不上。」
他嘆了口氣，語氣中是說不清的嘲諷與無奈。
「科學上半個人……所以是類似身體大面積義體改造？」米德里斯試圖套用現有科學認知。
「更像是──回爐重造。畢竟又不大像是合成演化」林牧簡短地回答，語氣冰冷，像是在談論一段痛苦的記憶。
米德里斯沉默了片刻，眼神落在林牧的臉上：「那你的外表……」
林牧的語氣終於有了明顯的情緒波動，那是一種被逼入絕境的怒火：「我被迫接受的，幹嘛，你以為我很想變成這副小女生模樣嗎？」
那一瞬間，他的聲音中夾雜著怒意、羞恥、還有一絲揮之不去的困惑。
米德里斯察覺到那情緒的變化，立刻收起多餘的探問：「好……那你今天找我是……想請我幫你變回原本的樣子？」
他語氣溫和了許多，但也明顯轉入正題，「畢竟你的邀請函上沒寫原因。」
林牧這才稍微冷靜下來：「這才對，我找你出來，不是為了炫耀我這副樣子。也不是想哭訴。我等等馬上說明正題──」
林牧翻找著自己的背包，拉開內袋的魔鬼氈時發出「嘶啦」一聲，他的動作異常小心，像是在處理某種高爆危險品。
從包裡取出一個用牛皮紙包裹的厚重文件，紙邊被壓得平整而規律，乍一看還以為是什麼政府機構才會使用的機密資料傳遞用公文包。他將其推向對面的米德里斯，神情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認真。
「這是什麼？」米德里斯接過包裹，一邊問，一邊開始拆開牛皮紙層。
「你等著看。」林牧語氣低沉，像是在等一場注定會讓對方瞠目結舌的魔術。
牛皮紙一打開，裡面是一疊密密麻麻、用亂碼與符號書寫的紙張，文字像是語言又像是數學符號，在常識與邏輯之間徘徊不定，唯一能解讀的是標題『緊急事態/0001非計劃執行人請勿閱讀』幾個大字。
米德里斯眨了眨眼，先是用正常角度閱讀，接著側著看、豎著看，最後竟然直接把文件顛倒過來研究，臉上的表情從專注逐漸演變成一種「我是不是眼睛壞了」的茫然。
「……這是什麼天書？」他終於發出慨嘆，語氣中滿是「我是不是來解密宇宙真理的」那種疑問與疲憊。
「你剛剛的所有閱讀方式我都試過了，包括躺著看、閉一隻眼看、重新組合、拿去照UV燈、甚至用各種加密方逆向解密。」林牧攤手，「我原本還抱著一點希望你能看出端倪，現在看來是我太天真。」
米德里斯嘆了口氣，把文件攤開在桌上，拿出手機打開照相功能：「你知道嗎，我也就比你聰明那麼一點點而已。重點是──我根本不是學密碼學的，你找錯人了。」
「我知道你不一定解得出來。」林牧撇嘴，「但你可以找人幫我解，反正這份文件在我手裡，遲早會被創新公司的人找出來並銷毀，倒不如交給你。現在你拍下來，等會我就泡水讓它爛掉再沖進馬桶裡。」
「聽你這樣講……你是攤上什麼大事了？」米德里斯邊拍照邊狐疑地瞥了林牧一眼，「先說好，你要是打算叛逃，我們量子科學公司可不收，我個人也沒膽子收留你這尊活佛。」
「我又不是來投靠的，純粹是文件藏不住，請你幫我查而已，你能幫我查就查，不能就算。別搞得像我要在你家住一輩子一樣。」林牧冷冷回應，接著語氣一轉，壞笑浮上嘴角：「話說，你剛剛那語氣的潛台詞我聽得很清楚喔？意思是——如果我沒有纏上任何麻煩，你就願意考慮收留我這『失學少女』囉？你這興趣發展的還挺刑的嘛。」
「你是不想要我幫忙了是吧？」米德里斯冷冷一瞥。
「出現了！否定加威脅二合一，經典的米德里斯反應。可惜你忘了，我林牧是怎樣的人——我不吃這套。」林牧輕笑，語氣賤得剛剛好。
「小心我真的不幹了啊！到底是誰在求人幫忙還擺這副臉？」米德里斯雖然嘴上抱怨，動作卻一刻沒停，把每一頁文件都拍得一清二楚。
「這就叫做──口是心非的完美體現。你這刀子嘴豆腐心的樣本都該拿去做教材了。」林牧一邊看他操作，一邊嘴巴沒停過。
「鬧夠沒？」米德里斯收起手機，語氣忽然嚴肅了幾分，「夠了，別鬧了。你邀請函上說要分享情報表示合作誠意，誠意可以沒有，畢竟你從來都只有嘴賤這一項技能，但情報──我要認真聽。」
林牧目光收斂，神情轉為謹慎，盯著米德里斯說道：「我可以告訴你，但先保證你會幫我解開這堆神秘文字裡的內容。」
「好好好，我米德里斯，正式宣誓將盡我所能，協助林牧大人破譯他的高維度天書。」他翻了個白眼，語氣拖得跟業務講稿一樣懶散。
「感謝你的忠誠服務，米德里斯先生。」林牧微笑致意，語氣之諷刺仿佛能在空氣中結霜。
「好了，情報呢？」米德里斯雙手抱胸，身體前傾，神情瞬間嚴肅。
林牧看著他，像是在確認眼前這個人是否還值得信任。
然後，他語氣低了下來，像是在壓住心底什麼東西：
「這情報，現在恐怕……只有我知道。」
他深吸一口氣，眼神一掃四周，彷彿連牆壁也可能是竊聽裝置。確定無人後，他才緩緩開口。
他的語氣平穩，卻透著一種壓抑不住的冰冷與異樣。
林牧開始述說自己掉隊後進入維修通道遇上黑色大衣人的經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