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出门左拐杂物间,自己领走”
爱丽丝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听见叮铃一声轻响。一把黄铜钥匙划过半空,精准地落在她的手上。
“欸?不需要...什么赔偿吗”
爱丽丝有些难以置信,她预想的斥责、惩罚或是繁琐手续一样都没发生。
“每条走廊都有你们看不见的留影石在记录着全天的情况,经过我的查看,是那贼眉鼠眼的家伙自己非要闯进你的房间。才导致了你的忠犬袭击他,换句话说,我也觉得他活该。但别再有下次,管好你的女仆,爱丽丝小姐,探星之秘不是什么斗兽场”
“谢谢,绝对不会了!”
爱丽丝紧紧握住钥匙站起身低了低头,随后立马跑了出去。当她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夏洛特的办公室内再度陷入了死寂,直到她忽然对着旁边的门骂道。
“滚出来”
门应声而开,拉诺和一个手上缠着厚厚绷带的跟班,如同两只被雨水淋透的鸡一样灰头土脸地挪了出来。拉诺的脸上还依旧带着不甘和愤怒,而他那跟班则低垂着头,时不时瑟缩一下,仿佛那被咬伤的手臂仍在隐隐作痛。
夏洛特终于从堆积如山的文件后抬起头,将羽毛笔往墨水瓶里重重一搁,发出嗒的一声脆响。她摘下滑到鼻尖的眼镜,揉了揉眉心,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温度,先前的烦躁似乎在看见拉诺那模样后变得更浓郁了。
“我早就说你不适合这里,也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怎么想的,老老实实去上个普通学校不行吗?一定要来这里,难不成是因为我在这里么。原本入学前的那个晚上我就跟你说过别惹事,好好读完十年的书或许还真能成个大器,但是现在入学第一天就给我搞个大新闻,你想干什么?”
夏洛特说完,目光冷冽地扫过拉诺惨白的脸,又瞥了眼他身后那个手上缠着厚厚绷带、恨不得把头埋进地下的跟班,继续嘴不饶人的说道。
“还有你,加雷斯家的次子是吧。跟着他胡闹,闯进别人的私人领地,被正当防卫的护卫犬咬了,居然还有脸来我这申诉。需要我把留影石里你那鬼鬼祟祟的模样寄给你们家,让你家里人都好好看看吗?”
那跟班吓得浑身一颤,绑着绷带的手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而夏洛特重新将目光钉回了拉诺的脸上,眼中夹杂着毫不避讳的厌恶。
“而这一切愚蠢行动的源头,竟然只是因为你没从利希斯坦家的那个丫头手里,抢到那个原本就属于别人的房间?拉诺,我看你的脑子是喝酒喝傻了吧,还是说你觉得我们阿切尔家的脸面太多了,需要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尽情挥霍?”
她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那股强大的压迫感让拉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就因为嫉妒一个十岁的女孩,然后你就像个输不起的巨童一样,居然让跟你脑袋一样不好使的人偷偷潜入对方的房间去搞破坏。要不是你那发色是天生的,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我们家捡来的弃婴”
拉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辩解,但在夏洛特冰锥般的目光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还有,在那众目睽睽之下以阿切尔的名头主动提出剑术决斗本身就已经够丢人了,但是你有想过输赢么。就算赢了对阿切尔家的人来说也只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要是输了...父亲如果知道他用资源堆出来的儿子是这副德性,你猜他会不会后悔没把这些东西直接扔进河里听个响?”
她直起身,拿起旁边一份空白的信纸,啪地一声甩到拉诺面前。
“现在听好了,我愚蠢的弟弟。立刻马上,去找到薇薇安·利希斯坦。为你今天所有愚蠢、失礼如同疯狗般的行为向她郑重道歉。关于那场可笑的剑术赌约不管你用什么言辞贬低你自己,也请取消它。然后给我工工整整地写一封道歉信,详细陈述你的愚蠢行径并祈求薇薇安小姐的原谅。我会亲自检查,然后派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利希斯坦家。太阳升起前完不成这些,你就死定了”
夏洛特话毕后重新坐回了宽大的扶手椅,拾起那支仿佛沾染了无尽怨气的羽毛笔,笔尖悬在一份新的文件上方,看也不再看拉诺一眼。拉诺与跟班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脸色灰败地退出了会长办公室。
夏洛特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胸腔里那股因愚蠢弟弟而翻涌的躁郁压下去。她聚精会神的准备再度认真处理来自师生们的问题与建议,希望用真正的工作来覆盖掉那令人作呕的家庭闹剧。
然而,她的目光刚落在标题上,捏着笔杆的手指便骤然收紧,那竟是一封充满毫无新意的情话的情书。
“......”
夏洛特镜片后的蓝色眼眸死死盯着那行字,仿佛要用目光将羊皮纸烧穿,额角都似乎有根血管轻微地跳动了一下。几秒钟后,她猛地向后靠进高背椅里,发出一声沉重的、饱含绝望的叹息,那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抬手,用力掐着自己的眉心,只觉得一阵剧烈的抽痛从太阳穴蔓延开。那是气的,拥有严重厌蠢症的她,却要跟这些完全是没事找事的小姐少爷们打交道。也许,自己真的会因为这些东西而少活几年呢。
而门外,在隔绝了夏洛特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后,走廊里冰凉安静的空气让拉诺猛地打了个寒颤,仿佛刚从滚沸的油锅里捞出来,又被扔进了冰窖。他后背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
旁边的跟班,加雷斯家的次子小心翼翼的凑近拉诺,声音带着哭腔和谄媚,小心翼翼地说道.
“拉、拉诺少爷您别太往心里去,会长她也是气头上。那道歉信要不我帮您写好了,正巧我最近也有在练字迹,而且伤到的也不是我的惯用手”
闻言拉诺猛地转过头,冰蓝色的瞳孔里先前在姐姐面前的恐惧与仓皇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极度羞辱后燃烧起来的、扭曲的怒火和偏执。他一把挥开跟班试图靠近的手,动作之大险些碰到对方受伤的手臂。
“滚开,谁要写那见鬼的道歉信!要我向那个次女认输?绝无可能”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脑海中不断回闪着薇薇安那嘲讽的笑容、轻蔑的眼神,以及姐姐夏洛特那毫不留情的斥责。每一帧画面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自尊上,火辣辣地疼。
“利希斯坦家凭什么高人一等,不就是有几个臭钱,掌握了王国的贸易命脉么。论血统,论荣耀,我们阿切尔祖上可是将军,他们算什么?一群钻营算计的商人、暴发户而已”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语气继续说道。
“再说了,那次女在家族里根本不可能受待见,绝对不可能。就算是把她打了,利希斯坦也不会为了她跟我们交恶,姐姐她就是太高估那个次女了。而且若是能正面把她打的满地找牙,那恐怕也会让所有人印象中利希斯坦的形象不再那么高大上和不可战胜了”
想着想着,拉诺的笑容就越扯越大。仿佛他自己就是那个不被姐姐理解,敢于以阿切尔之名挑战权贵的勇士。他扯着一张颇具诡异感的笑脸,拉着自己的跟班,朝着楼梯口走去。
“唔呜...”
不久之后,将被锁链五花大绑的芬妮解开后,爱丽丝带着她在彻底天黑之前回到了她那熟悉的房间。门在身后轻轻合拢,窗外隐隐透进来了些许的橘黄,空气中飘散着属于芬妮那淡淡的绒毛气息。
爱丽丝转过身,目光落在房间中央那个此刻异常失落的少女身上。芬妮低着头,犬耳完全耷拉了下来显得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她时不时偷偷抬起眼皮,用那此刻充满了不安与委屈的棕色大眼睛偷瞄一眼爱丽丝,又飞快地低下,喉咙里偶尔还发出类动物的呜咽气音。
“芬妮”
看着眼前这副可怜又可爱的模样,爱丽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放的又轻又缓。听到自己的名字时芬妮如同触电般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站了站,仿佛预感到接下来的责备。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和打骂并没有到来,她只感觉到一抹温暖在不断靠近,随即,一只小巧的手掌轻轻落在了她的头顶。芬妮惊讶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爱丽丝带着些许无奈,但更多是温和的笑意。
那只手在她的发顶和毛茸茸的犬耳根部轻轻揉了揉,动作轻柔而带着点安抚的意味。芬妮愣住了,毕竟自出生起她可从来没有在犯错过后,受到过如此温柔的对待。
爱丽丝没有停下动作,她的手指顺着那柔软的发丝下滑,转而开始挠起了芬妮的下巴。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这通常是会让犬科动物感到舒适和放松的行为。
“哈...”
果然,几乎是立刻,芬妮僵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了下来。她立刻眯起眼朝前靠了靠蹲在了爱丽丝的脚边,垂在身后的尾巴像是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开始小幅度地左右摇晃。
原本的不安和委屈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般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骨入髓般的舒适。她甚至控制不住的仰起头将自己的下巴往爱丽丝的手指上蹭了蹭,喉咙里发出满足的细微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