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爱丽丝吞噬掉大半灵魂,走在洞穴里不断搜索残余灵体时,她的意识因短时间内承载了过多他人的记忆与情感而略感疲惫。经过一个拐角时,一道比其他灵魂都要凝实,几乎能看清生前面貌的女性灵魂携带着怨念,骤然朝她扑了过来。
爱丽丝因精神上的些微倦怠,反应慢了半拍,竟被这凝聚了全部绝望的一击成功贴近。那女人的灵魂虚影瞬间没入了她的额头,直接闯入她的意识深处。
霎时间,爱丽丝眼前的景象剧烈扭曲变幻。阴暗潮湿的洞穴、猪头人恐怖的咆哮、跌落时失重的恐惧、骨骼断裂的剧痛、生命力随着鲜血不断流失的冰冷、目睹爱人痛苦却无能为力的心碎、以及最后相拥死去时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与不甘。
属于那位妻子最痛苦的记忆片段,被抽取放大,并以成百上千次的频率在她脑海中疯狂轮番上演,如同一个永无止境的噩梦轮回,试图用那无边的悲哀同化摧毁她。
“就只是这样吗?”
然而,面对这汹涌而至的精神冲击,爱丽丝只是微微蹙起了眉头,眼神里掠过一丝被打扰的不耐。她低声自语,与她独自一人在这个陌生世界挣扎求存的孤寂与艰难相比,这种单纯重复的绝望场景,虽然剧烈,却显得过于简单和直白了。
她额间那点白芒似乎也认同了她的判断,轻轻闪烁了一下,一股纯净却无比霸道的力量瞬间扫过她的意识海。
“啊!”
一声只有灵魂能感知的尖锐嘶鸣响起,那女人的灵魂被这股力量毫不留情地强行驱逐了出来。她虚幻地漂浮在爱丽丝面前,模糊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茫然,似乎无法理解为何自己倾注了所有怨念的攻击竟会如此轻易地被瓦解。
爱丽丝缓缓抬起手,覆盖着细鳞的手指精准地扼住了那女性灵魂的脖颈。尽管对方没有实体,但那白芒的力量却通过爱丽丝的手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禁锢力场。
看着手中不断挣扎、散发着无尽悲伤的灵魂,爱丽丝蔚蓝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复杂。通过吸收她丈夫的灵魂,她已经知晓了这对夫妻完整的故事。他们的相爱、他们的冒险、他们对未来的憧憬以及他们最终的悲剧。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种痛苦,帮助那些利用你们的人,去迫害其他的无辜者,这真的是你想要的么,这就是你们死后唯一的归宿和价值?你们最初的愿望,难道就是成为他人作恶的工具吗?”
闻言女人的灵魂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在她的眼中,爱丽丝的身影仿佛和自己的丈夫重合。看着她的反应爱丽丝了然的点点头,随后她不再犹豫,指尖微微用力,那白芒的力量骤然增强。
“呼...”
女人的灵魂发出一声解脱般的悠长叹息,最终被爱丽丝眉心的光芒彻底吞噬吸收。随着这作为核心之一的灵魂被净化吸收,整个往昔回响幻境如同被抽掉了基石的沙堡,开始剧烈地崩塌破碎。
周围的洞穴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寸寸裂开消散,爱丽丝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失重感袭来,仿佛从高空急速坠落。
下一秒,她的意识猛地被拽回现实。冰冷的浅水再次浸湿她的背部,阴冷潮湿的空气涌入鼻腔。她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座巨大的青黑色石碑和顶部投下微弱光线的岩洞。幻境,崩溃了。
岩洞之外,水神教众人此刻狼狈不堪。
“噗!”
“呃啊!”
剧烈的反噬力量如同一柄利刃,狠狠地砍在每一个维持法阵的教徒身上。他们再也支撑不住身形,踉跄着向后跌退,脸上瞬间血色尽失,气息也萎靡了下去。
他们手中那些法器此刻如同被无形的重轮碾过,其上光芒彻底黯淡并开始接连发出咔嚓声,随即寸寸碎裂,化为一堆随风飘动的粉末,从他们颤抖的指缝间稀疏落下。
放置在法阵中央的那两具夫妻头骨,更是发出一声哀鸣般的脆响,眼眶中的磷火彻底熄灭,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最终“嘭”的一声轻响,爆碎成两小堆惨白的骨渣。
“咳咳...大、大人,幻境被破除了!”
一名年轻教徒捂着剧痛胸口,惊恐万状地喊道。另一名年长些的教徒勉强稳住身形,擦去唇边血迹,声音颤抖的说道。
“可恶,原本只要不遇到能攻击灵魂的武器就万无一失的。大人,我们根本困不住她,更别说剥离秘宝了,趁她还没出来,我们得立刻撤离!”
然而,那领头的青年祭司虽然同样狼狈,但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幽深的通道,里面燃烧着极度不甘与疯狂的火焰。他猛地甩开试图搀扶他的教徒,低吼道。
“撤离?绝不可能!海渊族的遗产绝不能在我们手中遗失。她刚刚经历幻境,必定虚弱,这是唯一的机会...我必须杀了她!”
他状若癫狂,竟挣扎着想要再次凝聚魔力,哪怕指尖溢出的只有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水流。
“大人!清醒一点,我们失去了所有的法器,人人都被反噬成了重伤,连往昔回响都被她破了,您现在的状态怎么可能敌得过她?再留在这里,我们全都得...”
年长教徒急忙上前,死死拉住他的手臂。
“放开,那是属于我的东西,我的!”
“得罪了,大人。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您送死!”
另一名教徒也上前,与同伴一左一右,强行架住了几乎失去理智的祭司。
“混蛋,你们放开!我要拿回...”
青年祭司奋力挣扎,咒骂着,但重伤之下他的力量远不如两个拼命的教徒。他被两人连拉带拽,强行拖离了洞口,朝着森林暗处仓惶退去。其余教徒也强忍着伤势,狼狈地跟上,迅速消失在浓密的林木阴影之中。
浅水岩洞之内,爱丽丝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立刻坐起身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一片光滑,没有任何伤痕。但那抹强行闯入的白芒所带来的异物感,已经完全消失了。
它并没有消失,而是仿佛盐粒撒入雪堆一样,自然地与她自身的灵魂彻底融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在自己的灵魂深处,有一点温暖而明亮的白光静静悬浮,如同意识海中的一颗微型星辰,与她一同呼吸,共同脉动。
更让她惊奇的是,她似乎能隐隐感知到在那白光之中,还包裹着什么东西。她心念微动,带着一丝试探和好奇,尝试着去触碰和呼唤那白光中的存在。
下一刻,她眉心的皮肤之下,那点白芒微微一亮。数颗约莫指甲盖大小,通体呈现灰白色,形状相当规则的菱形碎片凭空浮现在她的眼前。
它静静地悬浮着,缓慢地自转,周身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光芒。碎片表面光滑,却又仿佛蕴含着无数细微的刻痕。爱丽丝伸出手,那些灰白色的碎片便如同归巢的雏鸟般,轻盈地飞向她的掌心。
“这就是那上面所说的秘宝?拘魂束魄,万骸归一指的难道就是它?”
她仔细端详着这几枚奇异的碎片低声自语,触碰后碎片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躺在她手中。但爱丽丝能感觉到,这枚碎片与她灵魂深处的那点白芒紧密相连,所谓的秘宝指的就是那点融入自己灵魂的白点,至于这碎片恐怕只是它的衍生物。
“看来,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探索才能弄清楚你的秘密了”
她心念微动,碎片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悄无声息地没入她的眉心,重新回归灵魂深处那点温暖的白芒之中。爱丽丝长舒了一口气,挣扎着从冰冷的浅水中站起。
龙化的特征迅速退去,鳞片隐没,龙尾消失,只留下浑身湿透沾满血污的疲惫身躯。断裂的手臂和腿骨虽已愈合,但肌肉仍传来阵阵幻痛,短时间内过度消耗魔力更是让她的脑袋阵阵发晕。
环顾四周,这个巨大的岩洞寂静无声,唯有顶部裂隙投下的稀疏月光和脚下水波的微光。那座巨大的青黑色石碑依旧矗立,但中央那片空白区域已然黯淡无光,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
来时充满危险的水路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宽阔平整、笔直向前的坦途,显然这是为她这个成功者准备的捷径。
她蹚着水,走向自己遗留在洞口的衣物。拾起那件熟悉的浅蓝色斗篷时,她注意到角落似乎有仓促撤离留下的杂乱脚印和一些乱糟糟的粉末。但此刻实要想追查水神教的行踪,倒有些天方夜谭了,因为此刻天空中竟不合时宜地下起了淅淅沥沥地小雨。
穿戴整齐后爱丽丝展开双翼,一抹绿影在雨幕中划出一道模糊的流光。冰冷的雨水密集地打在她的翅膀和脸颊上,她奋力振动双翼,撕裂雨幕,朝着探星之秘学院的方向疾飞而去。
雨夜下的学院异常安静,大家都纷纷躲在了自己的房间里不愿外出,降低了暴露风险的爱丽丝如同夜行的猎隼般,悄无声息地滑翔至宿舍楼附近。轻盈落地后她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察觉后,才解除龙化并迅速溜进了宿舍楼。
进了房间后不管问东问西的芬妮,也不顾身上湿淋淋的衣服,就那么一头栽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她太累了,不仅在水下游了一个小时左右,还差点被那个可恨至极的水神教给杀掉,这趟旅程令她的身心俱疲。
累到她甚至不曾发现距离宿舍楼不远的一栋更高建筑的尖顶上,一个娇小的身影目睹了她返回房间的全过程。
淅淅沥沥的雨丝从阴云中坠落,却在即将触及她头顶的前一刻,仿佛遇到了一层无形而光滑的壁垒,自然而然地朝着四周偏折滑开,形成了一片绝对干净的领域。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八岁左右的银发小女孩,她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深紫色巫师袍,上面点缀着许许多多的银星。白色的丝袜穿在脚上一尘不染,下方是两只小巧的黑皮靴。
她面无表情,紫色中烙印着一颗五角金星的瞳孔倒映着远处的刚刚熄灭的灯火。雨滴在她头顶的无形屏障上沿着看不见的弧线滑落,她一动不动地在那坐了许久,才用带着一丝稚气却毫无波澜的声线,轻轻地低语。
“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