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意尚未完全散去,石板路周边的花叶上还凝结着细小的露珠。爱丽丝僵硬地走在前面,右手却被一只冰凉柔软的小手紧紧攥着。女孩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侧,眼睛半睁半闭似乎还没完全从睡梦中清醒,但牵着爱丽丝的手却丝毫不松。
芬妮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另一边,喉咙里时不时发出极其压抑的低吼声。她死死盯着女孩,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去攻击对方,却又因爱丽丝之前的命令而不敢轻举妄动。
原本就很吸引注意力的爱丽丝,此刻再加上身边的两人,自然免不了吸引他人的目光。尤其是女孩,她那非同寻常的星瞳、精致却毫无表情的面容,以及身上那件明显过于宽大的深紫色星月巫袍,都散发着一种令人想要了解的神秘气息。
“那是谁,怎么这么小?”
“你们看她那眼睛,肯定是星塔上的那位小魔女”
“她不是很久都不外出了吗,怎么今天就肯出来散步了?”
窃窃私语声如同水面的波纹般在空气中荡开,爱丽丝只觉得脸颊发烫,那些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几分钟前,爱丽丝将送来自己房间的早餐分了一半给这个奇怪的女孩。热腾腾的燕麦粥和松软的面包似乎很合她的口味,她安静地吃着,动作斯文,但那双烙印着金色五角星的紫色眼眸,却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爱丽丝分毫。
期间她不断的在内心祈祷,希望女孩吃饱后便会自行离开。然而事与愿违,当爱丽丝起身准备前去上课时,缪提拉也立刻放下了银勺跟了上来。
见识过昨夜那深不可测的魔力,爱丽丝丝毫不敢违背她的意愿,只得硬着头皮,带着她一同出了门。此刻她正暗自犯愁,担忧这小家伙该不会连课堂都要跟进去吧?那样的话,自己别说学习,恐怕连集中精神都难。
而就在这时,两道身影急匆匆地从远处跑了过来。来者是一老一少两名男子,年长者穿着一看就颇具威严的深色长袍,他额上沾着细汗,神色焦急却努力保持着镇定。
年轻些的则是一身利落的助理打扮,眉头紧锁,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与担忧。借着手中法器的指引来到宿舍楼附近后,他的目光一下子就锁定了紧挨着爱丽丝的女孩。
“缪提拉小姐!您怎么能随意离开星塔,您知不知道一旦您离去会造成多大的损失?而且万一出了什么事...”
见到对方平安无事后,男子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但是他的话语却在注意到缪提拉紧握着爱丽丝的手时忽然顿住。随即视线锐利地转向爱丽丝,用充满了审视与批评的语气喊道。
“你是谁?你对缪提拉小姐做了什么?赶紧给我把手放开!”
年轻男人的态度相当恶劣,丝毫没给爱丽丝任何说话的机会,相当粗暴地就欲伸手想要强行分开两人紧扣的手指。靠近后爱丽丝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和感觉到,他眼中的那份毫不掩饰的,将她视为麻烦源头的厌烦。
“讨厌你”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爱丽丝手腕的前一刻,被称作缪提拉的女孩眼神微动,一股强烈的魔力就从她那娇小的身躯里爆发。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伴随着骨头断裂的清晰脆响。男人连疼痛的表情都来不及浮现,整个人就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猛地向后倒飞出去。
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随后重重撞在数米外的花坛里。受到如此重击的他当场昏死过去,嘴中不断地流出鲜血。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那男人落地后数秒,周围看热闹的人们才反应了过来。
全场死寂,所有旁观的学员们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生怕缪提拉再度暴起伤人。
那位年长的男人脸色骤然一变,但他看向缪提拉的眼神中,尊敬远多于愤怒。他皱起眉头快步走到昏迷的助理身边,蹲下检查了一下伤势。随即他站起身,目光复杂地看向缪提拉,又看了看被她紧紧拽着手脸色发白的爱丽丝,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唉罢了,罢了。缪提拉小姐既然想放松几天,那就好好休息吧,玩得开心点”
他的目光随即转向爱丽丝,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上了几分同情的意味。他靠近,在爱丽丝耳旁压低了声音急速说道。
“请你务必,务必照顾好她。缪提拉小姐是学院极其重要的...额财产,对,财产。绝不能有任何闪失,她的一切需求,都请尽量满足,遇到任何无法解决的问题,找那个什么夏洛特或者督察长解决,一周后我会把她接回去...如果她不愿意的话,也可能不会”
嘱咐完毕后,他招呼几名同学将昏迷的男子搀扶起来,急匆匆送往医疗室。爱丽丝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身侧面无表情的缪提拉,一种欲哭无泪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她轻轻叹了口气,认命般地牵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小跟班转身走向魔力课所在的教室。而芬妮纵使有万般不舍,此刻也不得不与主人分别。按照规定除特殊情况外女仆不得进入教室,她此刻要做的事情要么是打扫爱丽丝的房间,要么是去上探星之秘的女仆培训班。
上午的三节课对爱丽丝而言堪称度秒如年,缪提拉果然如她所想的寸步不离跟进了教室,并且极其自然地霸占了原本属于薇薇安的,紧挨着她的座位。她似乎对授课内容毫无兴趣,既不看书,也不看讲师,大部分时间只是贴着她静静坐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爱丽丝的侧脸。
对她毫无办法的爱丽丝只得全力屏蔽周围的嘈杂,将全部心神强行投入了课程之中。只是心血来潮罢了,也许过个几天甚至几分钟,这女孩就会觉得无聊而离开了。爱丽丝如此想着,心中也算得到了一点安慰,同时她也遗憾薇薇安今天并没有跟她身处一间教室,不然一定能看到相当有趣的画面。
当宣告下课的钟声终于敲响时,爱丽丝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她牵着似乎也因为下课而稍微活跃了一点点的缪提拉,随着人流走出了教学楼。
午间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驱散了原本心中的压力与不悦。爱丽丝打算直接去食堂,用食物安抚一下自己饱受煎熬的大脑。然而就在她们走在通往食堂的主路上时,却发现前方异常喧闹,黑压压地聚集了一大群人,几乎要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好奇的爱丽丝凑了过去,她踮起脚尖,试图看清人群中心发生了什么,但只能看到攒动的人头。隐约间,似乎能听人们的惊呼声箭矢命中靶心的笃实声响。
“是在射箭?”
爱丽丝喃喃自语,牵着缪提拉,凭借着对方无形中散发出的,令人不自觉想要避让的气场,勉强挤进了人群的内圈。待到看清场中情形后,爱丽丝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场中正在进行一场射箭比试,一方正是几日前在开学典礼上做出简短发言的紫发少女琉璃·凌夜。她身姿挺拔,握着一把造型流畅的翠木短弓,脸上带着绝对的自信,每一次引弓放箭都干脆利落。离弦之箭如同生了眼睛般,嗖嗖地接连命中空中那些不断移动的箭靶的红心,引得周围阵阵喝彩。
而她的对手,则是一位身材高挑丰腴的黑发少女。她胸前傲人的弧度几乎要将制服的扣子撑开,冰蓝色的眼眸里带着几分没睡醒似的慵懒,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用的是一把看起来更重更大的白色长弓,动作看似随意而漫不经心,但射出的箭矢却同样精准无比。甚至能在将琉璃的箭矢拦腰撞断的同时,还能命中靶子。
两人所使用的箭矢黯淡透明,那是魔法箭矢。而同样的,天空中飞行的数十个红心靶子也一样是魔法造物,她们每命中一次,下方的计数器上就会在各自的数字上得到分数。
这是弓箭课上常用的一种比试的方法,毕竟要是全部都使用真箭,万一误伤到人可就不好了。这种方式不但能完美复刻箭矢因各种因素所可能导致的走向,还能加倍消耗体力,让学员们在竞技中不自觉地自我锻炼,可谓相当好用的魔法。
“听说是在争食堂推出的最后一个星蜜布丁呢,那位黑头发的同学先看上的,琉璃同学也想要,谁也不让谁,就干脆比试起来了”
“哦,我记得她,那不是在刚入学就把弓箭课最优秀的学姐学长们,以碾压式的比分打败的人吗,琉璃同学居然能和她不相上下?”
“所以才有看头啊,现在两个人发挥都不错,就看谁先失误吧!”
琉璃比分虽然落后一些,但是笑容却一直不曾消失过,好像真的是在享受这场比试。她每一次拉弓都带着一种流畅的韵律感,短弓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箭矢离弦,带着细微的破空声,精准地钉入远处高速移动的靶心。
而她的对手,那位身材惹眼的黑发少女则完全是一副闲庭信步的姿态。她甚至没有刻意瞄准,只是信手拈来般搭箭开弓。那把沉重的白色长弓在她手中仿佛轻若无物,每一次弓弦震响,都有一道凝实的白光撕裂空气,后发先至地拦截下琉璃得分最高的箭矢,或在千钧一发之际夺取靶心。
百发百中,她连呼吸都未曾紊乱,光洁的额角与脖颈更是连一滴汗珠都未曾出现过。
“太强了...琉璃同学已经够厉害了,箭箭不离红心。但那位同学好像根本没尽全力啊,还能分心干扰她”
“比分差快二十分了,琉璃同学...”
“就像是和那把白弓融为了一体一样,实力和身材一样恐怖...”
周围的议论声压得很低,生怕打扰了场中这精彩的对决。琉璃确是微微喘息着,身上渗出的汗液打湿了她的衣服,但她的笑容却越发灿烂明亮,眼中燃烧着兴奋的火焰。
就在这时,黑发少女似乎觉得有些无聊了,拉着弓弦的手猛然用力。她修长的手指仿佛在弓弦上起舞,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连续拨动。
“嗖嗖嗖...”
弓弦震动的嗡鸣声连绵成一片急雨,数支透明的魔法箭矢竟在同一瞬间离弦而出!它们在空中划出十数道优雅而致命的弧线,如同拥有生命的流星群,拖着细微的魔法光尾肆意飞舞着。
下一秒,远处空中十数个高速无序移动的红色靶心,如同被无形的手指同时点中,中心齐齐爆开一团冰晶状魔法光华。
“笃笃笃...”
密集而清脆的命中声交叠在一起,久久在空中回荡。
下方那巨大的魔法计数器,代表黑发少女的那一栏数字疯狂跳动,瞬间将本就领先的分数差距拉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程度。光芒定格,胜负已分。
黑发少女缓缓放下那柄白色的长弓,弓身斜指地面。随后她便懒洋洋地掩口打了个哈欠,随手将那柄白色的长弓挂回肩后,冰蓝色的眼眸慵懒地瞥向对面微微喘息的琉璃,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还不错嘛,能在我手下撑这么久,你已经比这学校里绝大多数自称擅长弓术的家伙强得多了”
琉璃握着短弓的手指微微收紧,胸腔急促的起伏。她看着计数器上那悬殊的比分,瞳孔中震惊之色尚未完全褪去,但随即化为一种灼灼的光亮。她深吸一口气,将短弓轻轻垂下,摇了摇头,发丝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过誉了,是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她的声音微颤中带着一份由衷的叹服。黑发少女闻言,只是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她迈开步子,经过琉璃身边时,脚步略停了一下,随意地拍了拍琉璃的肩说道。
“如果这是你第一次拿弓的话,天赋不错”
说完,她便拖着那副似乎永远睡不醒的懒散步伐,一把拾起地上的那一小盒布丁,一边撕开包装,一边哼着悠闲的小调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