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齐齐转头，只见宿舍楼的拱形门廊下，一道身影正静静立在那里。
那是一位身姿挺拔的女子，盘起来的蓝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挽成一个简约而严谨的发髻。几缕碎发服帖地垂在耳侧，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肤色更显冷冽。她身上穿着与其他女仆款式相同，却明显用料更考究，剪裁更合体的特质黑白女仆裙装，裙摆笔直，不见一丝褶皱。她深色的眼睛平静地扫过众人，带着一种沉淀已久的，令人不自觉地想要噤声的威严。
她迈开步子，鞋跟敲击在石阶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哒哒声，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方才还慌乱无措的女仆们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眼睛一亮，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喊道。
“姐姐大...”
然而，那声称呼尚未完整出口，蓝发女仆的身影已如一阵风般掠过她们身边。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随即啪地一声脆响响起，在安静的楼前空地回荡。
先前领头对芬妮动手动脚的那名女仆脸猛地偏向一边，整个人都僵住了。她脸上并没有立刻浮现出鲜明的掌印，甚至痛感都细细密密地收效甚微，更像是一种被厚重书本拍过的麻木。但这一巴掌所蕴含的意味，远比疼痛本身更让她心惊胆战。
“失礼了”
蓝发女仆收回手，她的声音依旧平直，听不出喜怒的对着爱丽丝提裙低头附身行礼。
“为你的无礼和越界，向爱丽丝小姐和她的女仆道歉。现在，立刻”
那领头女仆捂着脸，惊愕与羞耻在眼中交织，但在对上蓝发女仆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时，所有的不甘都化为了那根深蒂固的恐惧。她猛地转向爱丽丝和芬妮，深深地弯下腰，几乎要将额头碰到膝盖，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非...非常抱歉！爱丽丝小姐，芬妮小姐。是...是我言行无状，冒犯了二位，请原谅我的愚蠢”
待她说完后，蓝发女仆抬手做了个简单的手势。那领头女仆如蒙大赦，又像是怕再碍眼，连忙捂着依旧微微发麻的脸颊，踉跄着退到她身后。其余几人也如同受惊的鹌鹑，迅速而安静地缩到了蓝发女仆挺拔身影的遮蔽之后，低垂着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爱丽丝小姐”
蓝发女仆这才将目光完全投向爱丽丝，微微颔首，姿态恭谨却并不卑微。
“午安，我是本楼的女仆长梅梅。对于属下缺乏管束，打扰您与仆从相聚的失礼行为，我深表歉意。此刻正值午休时分，作为学院的优等生，您宝贵的时间应当用于充分的休憩或钻研学业，实在不应被这等琐事，尤其是某人头脑发热的愚蠢举动所打扰，更不该为此动怒，以免影响您接下来的课程与心情”
她略微停顿，深蓝的眼眸注视着爱丽丝，继续道。
“关于今日的冒犯，我会负起监管不力的责任。下午课程结束后，我将亲自带领她前往您的住处正式致歉。届时，如何处置全凭您的心意”
她的措辞无可挑剔，既表明了请罪的态度，又将主动权交给了爱丽丝，听上去令人相当舒适。但她在言语间不仅悄然将数名冒犯的女仆缩减到一名，也暗暗划下了一条线。此事，应到此告一段落，最好不要再继续纠缠了。
爱丽丝揽着还在微微抽噎的芬妮，蔚蓝的眸子锐利地看向对方，并没有立刻被这番滴水不漏的话术带偏。
“女仆长，听你的语气，刚才怕不是就在附近吧？看着她们围着芬妮，说出那些话，做出那些动作，一直直到我出现你才刚好站出来阻拦？”
梅梅面色丝毫未变，仿佛爱丽丝提出的质疑跟她毫无干系。她甚至略微偏了偏头，露出恰到好处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回应道。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爱丽丝小姐。我恰巧巡查至此，听到喧哗才过来查看。若是我早些察觉，定然不会让她们有机会打扰到您的仆从”
她将恰巧这两个字咬死，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把爱丽丝的指控化为了一个时间上的巧合误会。
爱丽丝盯着她看了两秒，知道在这件事上纠缠不出结果。对方显然深谙此道，不会留下任何可能成为把柄的口实。她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这口闷气，手指再次抚上芬妮脸上那冰冷的铁质护嘴，锁头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令人不快的金属摩擦声。
“好，之前的事暂且不论。那么这个呢？女仆长，请你解释一下，是谁赋予的权力，允许你们给我的人戴上这种明显带有侮辱性质的拘束器具？探星之秘的校规里，有哪一条规定了伴读仆从需要佩戴这种东西？”
塞西莉亚的目光也随之落在那个黑色护嘴上，她的表情依旧平静无波，甚至到了令人厌烦，想要冲上去给她的脸来上一拳的地步。
“关于这一点，爱丽丝小姐”
她语气平直地回答，确保每个字都清晰无误。
“严格来说，佩戴这类金属拘束器具的建议是我基于安全考量提出的，而最终的批准与执行令来自督察长汉斯·莫特先生。毕竟，开学首日便发生伴读仆从失控伤人的事件，这在学院近年来的记录中也是罕见的。对于存在此类不稳定因素的个体，进行一些必要的预防性的措施，是符合学院安全条例的。这也是为了保障其他学员与仆役的安全，请您理解”
她稍微向前倾了倾身，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种令人打心底里厌恶的语气说道。
“如果您对此有异议，或者希望解除这项措施，钥匙并不在我这里。您需要亲自向汉斯·莫特督察长提出申请，并说服他改变决定。我...”
她微微摇了摇头，深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公事公办的冷漠。
“只是一个遵循上级指令，负责执行命令的卑微仆从，可不敢，也没有权限去请求那位以严守规章，安全第一著称的督察长，对一位确有伤人前科的兽人仆从网开一面。这不符合程序，也有悖于我接受的教育和身为女仆长的职责”
她的话将责任推给了更高层的权威，同时用安全职责等字眼，堵住了爱丽丝可能提出的任何基于人情或情感的辩驳。风拂过林荫道，带来远处隐约的钟声和花香，却吹不散此刻楼前凝滞的，略带火药味的空气。
芬妮依赖地靠在爱丽丝怀里，身体还在细微地颤抖，棕色的眼眸怯怯地抬起，望向女仆长那冰冷而端庄的侧影，又迅速垂下，将脸更深地埋进爱丽丝的肩颈处。
“如果你们接受的教育和恪守的职责，就是纵容一些人欺软怕硬，用这种下作手段羞辱别人...那我不得不说，这所学院对女仆的培训标准，还真是够失败的。”
爱丽丝的眉头紧锁，眼中怒意更盛。虽然芬妮对于自己的所有感情，都来自于其自幼时的严厉教导，但对方都已经为自己展露那样的情感了，自己又怎能将此事平平淡淡的忍过去？这样既对不起芬妮每日的付出，也有悖于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时，许下的绝不认输的目标。
她搂紧芬妮颤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而她的话虽然刺耳，惹得那群女仆连连皱眉，但梅梅那深色的眼里却始终毫无波澜。她微微偏头，语调依旧平稳得令人恼火。
“请原谅我才疏学浅，爱丽丝小姐，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严格遵照规章，旨在维护学院的秩序与安全。至于您提到的培训标准...”
她的话尚未说完，就忽然瞥到爱丽丝身后小径迎面走来了几人。她深蓝色的眼眸微微一动，瞬间收住了即将出口的话，随即闭口不语，只是将目光静静地投了过去。
爱丽丝察觉到她的异样，也顺着她的视线回头。只见汉斯督察长正板着他那张标志性的硬汉脸，迈着沉稳的步伐朝宿舍楼走来。此刻的他已与前些天见到的大相径庭，一身笔挺的制服将他壮硕的身材包裹，两手袖头拉到一半，腰间佩剑，脸上带着连日奔波后未褪尽的疲惫，但那双锐眸依旧令人不敢直视。
在他身旁，跟着几名年纪明显比爱丽丝大了许多的学生。他们同样穿着探星之秘学院的制服，但臂章或领口有着细微的不同标识，神情严肃，步履间带着一种干练的气息，爱丽丝在估摸着，这大概就是学生会的成员了。
梅梅在汉斯走到近前时，率先优雅而标准地提裙，躬身行礼，声音清晰却不高不亢道。
“午安，督察长”
她身后的那群女仆见状，也慌忙不迭地跟着齐齐行礼，动作虽有些慌乱，但姿态都压得极低。
汉斯的目光扫过楼前这略显紧张的一幕，尤其是在看到爱丽丝和她怀里脸上还戴着拘束器具，眼眶通红的芬妮时，眉头蹙紧了些许。他停下脚步，声音沉厚，带着一如平常的不容置疑的威严说道。
“午憩时刻，在宿舍楼前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他的视线掠过女仆们，最后落在爱丽丝和梅梅身上。
“若是打扰了任何一位学员的休息，影响了学院的秩序，我会依据校规第七章第五条，对相关责任人进行处罚”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爱丽丝小声嘀咕了一下，而此话那未知的含义飘到了汉斯那灵敏的耳朵里，不清楚其意义的他露出了少见的疑惑神情，下意识地说道。
“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爱丽丝抬起头，蔚蓝的眼睛直视着汉斯，不再纠结于别人，而是将矛头直接对准了显然拥有决定权的人。
“汉斯督察长，我正想问您。凭什么可以不经过我的同意，就给我的人戴上这种东西？”
她说着，手指再次碰了碰芬妮脸上的黑色护嘴，指甲与铁碰撞发出了轻微的脆响。
不等汉斯回答，他身旁一名身材高挑，神色严谨的男生便上前半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速平稳地接口道。
“爱丽丝·伊拉同学，关于你的伴读仆从芬妮的约束措施，是事件发生后，由督察处提议，经学生会开会讨论后一致通过的安全防范决议。理由是基于其失控伤人的事实，以及保障学院整体安全环境的考量。如果你对此有异议，可以按照流程，向学生会或督察处提交书面意见投诉”
爱丽丝被这番话噎了一下，她知道对方说得在理，芬妮确实是犯了错，证据确凿。但看着怀里芬妮委屈又依赖的样子，她心里的火气就是压不下去，也不想就这么算了。
她气呼呼地小声哼了一下没再反驳，却在心里快速盘算起来。
看来光是口头争论没用，得按他们的规矩来。那就把自己每天的学习计划表空出几个小时...不，明天就开始，去搞那个什么书面意见投诉，一层层往上递，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汉斯似乎看穿了她那点小心思，抬起手，摆了摆，示意身旁的学生暂停。他看向爱丽丝，表情依旧严肃，但语气略微缓和了一些道
“此事性质确实严重，开学日袭击学员，在任何学院都是不可容忍的行为...不过，我是在处理夏洛特·阿切尔批准的幻境模拟活动并引发重大事故的处分时，才详细了解到当日冲突的完整经过。此事事出有因，对方私闯她人房间在先，你的仆从反应虽然过激，但并非无故暴起”
汉斯的目光落在芬妮身上，那棕发犬娘似乎感觉到话题围绕着自己，耳朵轻轻颤了颤，更紧地往爱丽丝怀里缩了缩。
“因此综合考量，我可以给她一个观察期”
汉斯继续说道，手伸向腰间从那一串叮当作响的钥匙里卸下一把造型略显复杂，泛着铜色光泽的钥匙。
“这是学院内通用锁具钥匙，应该适配”
看到钥匙后的爱丽丝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接。汉斯却手腕一转，将钥匙稍稍拿远，目光沉静地看着爱丽丝，声音压低了几分警告道。
“但是同学，你必须明白，也务必约束好你的人。如果在这个时间不定的观察期内，再发生类似或任何伤害他人的事件。届时，我将不再依据校规，而是直接援引王国法律，对伤人的兽人仆从进行强制收押，并很可能判决处决，你清楚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