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伸出的手顿在半空,视线上移对上了汉斯那充满威严的眼睛。听语气,她能感受到方才对方的那些话里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成分。几秒后,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也认真起来道。
“我清楚了,谢谢您督察长”
这一次,汉斯没有再避开,将那把铜钥匙放进了她摊开的掌心。钥匙入手微沉,带着那日积月累的墨痕和金属那趋之不散,刻印其内的凉意。
爱琳娜紧紧握住钥匙,随即转头带着点胜利和挑衅意味,瞥了旁边一直静立不语的梅梅一眼。然而,这位女仆长只是眼帘微垂,闭目低头,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节,那副表情就好像仿佛刚才的针锋相对从未发生。
爱丽丝不再理她,迫不及待地转身,用钥匙插进芬妮脸上那黑色护嘴侧面的小锁。
“咔哒”
随着一声轻响,锁开了。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冰冷坚硬的器具从芬妮脸上取下,没有任何征兆的随手扔给了一旁的梅梅,对方的反应极快,在其飞至半空中时便伸出双手,稳稳地接住了。
看着芬妮脸上那被压出的浅浅红痕,爱丽丝的心又不自觉地缩了几下。而犬少女则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终于解放的脸颊,棕色的眼睛里瞬间涌上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尾巴不受控制地开始快速摇晃,嘴里发出小声的欢快呜咽,又开始在爱丽丝身上蹭来蹭去。
爱丽丝拍拍她的背,自己也松了口气,牵起芬妮的手对着汉斯道。
“那么,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们就先走...”
“等等”
汉斯当即打断,令少女有些疑惑,她微微偏头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而汉斯从身旁那名学生会成员手中,接过一个印有火漆封缄的米白色信封。他看了看信封,又看向爱丽丝,脸上的严肃神情被凝重所取代。
“爱丽丝·伊拉,我此次过来,除了巡查宿舍区,主要是有件事需要通知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信封递了过来。
“关于你不遵循医嘱,擅自离开治疗室的事情,我们稍后再谈。现在,先看看这个”
爱丽丝疑惑地接过信封,火漆上是一个她有些陌生又有点眼熟的纹章,似乎在哪见过。她拆开封口抽出了里面质地良好的信纸,快速浏览起来,连识字不多的芬妮也好奇的凑了过来。
随后汉斯抬头用眼神示意着,梅梅等女仆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齐齐行礼后退至了楼内,转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随后,他便在一旁平静地叙述,补充着信函的内容。
“这是经学院转交的,来自伊拉家族本家的正式信件。信中告知,并经由学院核实,且按照礼仪与家族常规,你需要暂时离校,返回城内参与一位家庭成员的葬礼”
爱丽丝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信纸上的文字在眼前模糊跳动,汉斯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传来,断续而不真实。
“学生会的成员与我将协助办理临时离校手续,并在随后送你出校...”
谁死了?
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烁,信纸上那些优雅的文字没有透露任何具体信息,只是表示让她务必尽快回来。
“噗通!”
心脏在胸腔里突兀地重跳了一下,带着一股抽痛。
难不成是米莉?那个和她有着懵懂约定,会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笑起来像个小太阳的小女孩?
“不...不可能”
是啊,她们分别时还好好的,米莉答应会通过探星之秘的测试,与她共同成长,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还是说...”
还是说是她才认定不久的父母,瑟琳娜与凯恩斯?那些来自陌生血脉的真切关心,那种无条件的信任与爱,曾是她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亲情。难不成,她在曾经世界的厄运再次袭来,连这层薄弱的联系也要夺走吗?
“我理解这很突然,也必然令人悲痛”
汉斯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强行拉了回来,他的语气比刚才少了些许的硬邦邦,多了一丝属于长辈的缓和。
“学业固然重要,但生死伦常亦是根本。学院准予你一个月假期,希望你妥善处理家事,平复心情。一个月后,无论结果如何,你需要回到这里,继续走你该走的道路”
他顿了顿,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似乎看穿了爱丽丝的情绪,靠近后声音压低,用仅容她一人听清的音量说道。
“世事难料,有时噩耗来得全无道理。若归家后遇到超出你应付范畴的困难,或是有难言之隐可以单独来找我。我的办公室,不只是为了处罚学生而建造的地方”
而一旁,尽管芬妮不理解葬礼这个词意味着什么,但看着主人那瞬间苍白的脸色和那双蔚蓝眼眸里翻涌的惊愕与痛楚,她都清晰地感受到了。她蹭着爱丽丝手臂的动作停了下来,随后慢慢松开了紧抱着爱丽丝胳膊的手,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安静地观察着主人的每一丝变化。
汉斯见对方迟迟没有反应,便上前一步,厚实的手掌轻轻拍在爱丽丝单薄的肩膀上,力道沉稳,带着股安定人心的重量。
“该动身了,孩子。路程不近,我们必须在天黑前把你送到位于圣火城的伊拉庄园里”
爱丽丝仿佛被这一拍惊醒,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她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是学院午后温暖的花香,可心口那股冰冷的抽痛却并未缓解。她将信纸仔细折好,重新塞回信封,面色凝重的说道。
“我...明白了”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但还算平稳,随后用力的咽了好几下口水。随后她转头看向芬妮,犬族少女立刻仰起脸,耳朵轻轻动了动,等待指令。
“芬妮,我要回家一趟,去收拾几件...算了,什么都不用准备,我离开的这期间房间的打扫就交给你了”
“汪!”
芬妮立刻应声,尽管眼中的忧虑未散,但主人的命令就是她行动的方向,哪怕她知道自己又要在孤独和恐惧中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趁此机会,汉斯也对身旁的学生会成员低声交代了几句,那人点点头,快步离去,大概是去安排车辆和相应的手续。
风似乎也变得苦涩,刮得人脸生疼。远处隐约的钟声敲响,提醒着众人时间的流逝。爱丽丝握紧了拳,在心中不停的祈祷,希望自己所爱的人不会有事。但她的这种侥幸心理,又能坚持多久呢?
汉斯已经迈开了步子,示意她跟上。爱丽丝最后望了一眼宿舍楼,望了望这片短暂停留,经历方才的争吵后又复归宁静的学院角落,然后转身,紧紧的跟在了那浑身铁肉的男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