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的动作很快。
大江星自认反应已经足够快了，但骑士甚至赶在她变身之前就徒手解决掉第一批崩开操场地皮涌出来的魔物。都是杂兵，不出所料。
“凑数的。”骑士从牙齿间直直喷出白雾。
此时无论雨水、积水还是从怪物们断颈处涌出的血水，都像是被牵引着一般，违逆物理法则流向骑士身旁，化作浓浓蒸汽向上蒸腾。
“靠近一些，他分得清敌友。”医生随手用刀尖甩一朵刀花，携带增益效果的魔法光幕徐徐展开。“不过，下去之后可能会有点快，跟不上不要勉强。”他说，“那是他的节奏，放心让他去。我会待在你们身边。”
“禾桠，”骑士拔出枪，又从长靴里摸出一把匕首。他站在洞沿，抬手开枪轰碎一只想要偷袭的蝙蝠人。“我上了。”
“去吧老秦。”
骑士一跃而入，水流呼啸着，漩涡般紧随其后。
“小贴士：”医生站在洞口等待，蹲下来紧了紧鞋带。“尽量不要沾上受老秦操控的水，那样会让他分心。”
他姓秦？织田逢世唤出式神。
“嗯哼，叫老秦或者秦大叔就行。”医生坏笑，“他不会生气的。”
洞比他们预期的还要深上不少，医生仗着减伤效果硬生生砸下来，织田被旋风托着轻轻落地，大江是魔法少女，会飞。
但这里没想象中的那么暗。
比起地牢，称此地为写字楼办公间更加合适一些。银色正方形铝天花板，齐整光亮大理石地砖，以最省钱的方式排列起一条条白炽灯管。
就连充满迷惑性的隔间设计也十分相似，或许写字楼便是人类的地城。
只不过，现在无论是毛玻璃隔间、白炽灯管还是魔物职员都毁坏殆尽，像是一栋被暴风拦腰撕开的写字楼废墟。
有一条拖着血与残骸的通道，直指本层的深处。
“还是老样子。”医生无奈，唤起圣光环绕刀刃，充当光源。“总有一天得治治他的独行侠性子。”
大江的魔法少女装束是黑色，在暗处几乎隐形。“医生和秦大叔认识很久了吗？”说话倒是流利不少。
“没多久，就是看不惯。”他笑一下，“抛下队友不管一点意思也没有——！”
医生语调陡然拔高，在一瞬间回转刀尖，倒持着把偷袭身后的隐形魔物刺个对穿，深绿色液汁喷了织田一脸。
“真烦人。”医生一脚蹬开那怪物，念动咒语，召唤四柄倒悬的圣剑。“闭上眼！”
半秒蓄能，圣剑在一瞬间爆出强光，伴随如铁器相绞般的尖叫席卷整个第八十层。折磨之下，藏在阴影里的怪物们挣扎着显形。
一个、两个——然后是一百六十五个。或佝偻或壮实的人形魔物们穿着西装三件套，手拿奇形怪状的武器将三人牢牢包围。尽管现在哀嚎的是他们，只要还站在包围圈里就仍不能扭转劣势。
医生嗤笑。
四柄圣剑立即散开，各自迅速而精准地刺穿那些站在外围、手持远程武器的魔物。怪物们还没来得及睁眼就被一剑封喉，绞下头颅。
大江星摆开手，一拳砸扁妄图从背后偷袭织田逢世的巨魔的脸，揪住它的领子提起来，再来一拳。白色的大狐狸式神从织田袖口飞出，回旋一圈，将他护在身后。
魔物们一个接一个恢复过来，咆哮着，向他们扑来。三人迅速集合在一起，面对来自三个方向的敌人。只有从中撕开一条路才能脱困，他们心照不宣，不然就会被援军淹没。
织田操纵数张符纸，试图用结界将怪物群分成两拨，再搭建突破路线。
符纸还没到位便被迅速摧毁了。怪物们看起来混乱却意外有组织，同时从不同方向袭击，想要让他们疲于奔命。
精力会在突破之前耗尽。那么，必须得打掉指挥官才行。
混乱之中，一个小个子魔物尖叫着，举起一只怀表。
“那个是？！”大江将纯黑色魔法凝聚在双拳上，替医生打飞从高处扑下来的暗杀者。
“是时间停止者，”医生咋舌，“不妙，好像赶不上。”
“砰！”
足矣震碎窗棂的巨响，某个东西破空飞去，小个子魔物连同它手里的怀表一起应声炸开。
是枪声，来自那通道的深处。
“是秦先生？”大江记得骑士那把特大号手枪。
“我可不记得这玩意有那么大的动静。”医生转动刃锋，切下近战特化的魔物的手，回腕拧身，一刀捅进它的脑袋。
“砰，砰，砰，砰！”
枪声再度响起，均匀而平稳的四枪。魔物们的阵型霎时乱套，被超大号口径的子弹撕出四条整整齐齐的缺口。
“动作真快。”医生甩掉刀刃上的血水，“反击吧，指挥官已经死光了。”
这种程度的怪物真的需要我们吗？织田呼唤出拿着大木棒的鬼脸式神，对着魔物们一通乱砸。
“根本不需要。”医生说，“但得有人帮他一把。”
“还能帮他什么？”大江用拳风把残兵嵌进墙里。
“帮他救人。”医生砍下最后一个魔物的脑袋。
。
。
“你慢了。”
骑士站在地城的出口前，对好不容易赶来的三人说。
“还不是因为你扫得不干净，害得我们连中三次埋伏。”医生打一个响指，展开法阵，为两个气喘吁吁的小鬼提供恢复。“下次换你在后面。”
骑士搔了搔胡子，“抱歉。”他说。“下次我在后面。”
“笨蛋，这么老实做什么。”医生摇头。
地城出口契合当前层级的风格，于是现在几人所面对的是一间电梯。门开着，绽着裂纹的液晶屏显示这里是第八十层。但电梯里锈得不成样子，破了好几个洞，能看见后面的缆线。
地下街头风格，是七十层。
提出问题的是织田逢世。大江星同学似乎一来到这里就盯着骑士发呆。
“要去第七十九层。”骑士把手帕掷给医生，最后一次检查手枪弹巢。现在环绕他的蒸汽已经消散，露出那张硬汉派的大叔脸。“所以要从第八十层走，这样最快，他们反应不过来。”
“毕竟没人会从BOSS房后一层打进去嘛，”医生用手帕擦脸，“除了这个疯子以外。”
四人站进电梯，看着外面那片废墟被徐徐关上的电梯门掩住。
向上，电梯开始发出生锈老物什特有的悠长哀号。
狭小空间的局促感与骑士不自觉的压迫感叠加，没人说话，没人知道该说什么。沉默震耳欲聋。
大江还在看骑士。
骑士觉察到视线，对她歪歪脑袋。
魔法少女缓缓移开脸，不觉站直了一些。“太像了……”她悄悄自言自语，但每个人都不小心听到了。
织田同学想起那把痛伞，动漫帅哥是白毛。他稍微回忆了一下爱好动漫的同学们的用语。
像你推吗？他问。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这种事请请请不要乱说！！”大江大叫，闭着眼要去捂织田的嘴。织田往旁边一闪，她的脑袋嘭地磕在电梯门上。电梯晃了晃。“呜……”大江抱头蹲下去，捂着脑门。
“哦，原来如此。”医生坏笑，“我会替你保密的。”
“连医生也这样……！”大江要哭了。
“别在电梯里面闹。”骑士叹气，“魔女，你没事吧？”
另外两人很识趣（且不怀什么好意）地给他们让开一点空间。
“没，没事……”大江缓缓站起来，没敢看骑士的眼睛。“那个，我是魔法少女哦？要是叫魔女的话，我会很困扰的，还请不要这样……”
“唔。”骑士答应得干脆。
电梯里再次被沉默填满。两位美貌的男性站在前面，很默契地把身后留给大叔和少女。
大江悄悄偷看气骑士，却正好与骑士对上视线。
“魔法少女。”骑士开口。
“是……！”大江又站直了一些。“有，有什么问题吗？”
“『推』是什么意思？”骑士问。
大江星同学觉得自己大概嫁不出去了。
。
。
第七十九层主要围绕一个八角笼搭建。
八角笼外是四天王，里面是本层的BOSS。击败四天王（并横扫本层所有的杂兵）后才能得到BOSS的认可，进入八角笼。丢掉武器，徒手死斗。
上一次，医生的两个战友死在了里面。
“人在左边，那个看起来像是VIP包厢一样的地方。看见没？”骑士伸手指了指，无视滋哇乱叫的杂兵，抬手一枪轰开四天王之一的脑袋。“带着小鬼们去，我殿后。里面敌人不多，但很难缠，多留心。”
单向玻璃，从这里看来，那个包厢和墙壁几乎没有区别。
“啧，”医生给刀刃附上圣光，切下一个重甲巨魔的手臂，又刺穿它的腿。“上次我还以为——能从里面看到外面吗？”
“之前我来的时候可以。”骑士再次开火，打穿另一个天王的肩膀。
“该死——！”
“不是你的错，禾桠。”骑士把手按在他脑袋上，“不是你的错。”他轻轻一推，“动作快，里面应该准备撕票了。”
“……我知道。”医生阴下脸，“小的们，跟我来吧。”
虽然很不愿承认，但这两人的实力和经验都在他们之上，不跟着他们搞不好真的会死在这里。大江和织田互看一眼，紧跟上去。
医生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数十道增益效果叠加出来的光圈几乎将他整个盖住。仅仅是一蹬，他就从怪物们头顶呼啸而过，甚至把自动追踪的箭矢拉开一大截。
作为魔法少女，大江尚且能够应付，但织田明显不行。只是赶上医生，他就很吃力了，只能把扑来拦路的杂兵交给大江解决。
医生没有为他们减速的意思。
“砰！”
一发子弹从身后怪物堆里飞来，把玻璃轰开一个大洞。医生顺势抱头砸开玻璃，跳进去。两人也勉强跟了上来。
里面是地狱。
字面意义上的地狱。包厢确实是包厢，但家具全由被俘的退治部成员“组成”。有些尚且还有人的形状，另一些，则只是会动的缝合肉块而已。
“——”医生闭眼，深呼吸。“织田，麻烦用结界把窗户封起来。”
了解。织田竭力压制胃里翻涌的东西。
“大江，替我照看背后。”医生走向包间的隔间门，“接下来我可能照顾不到你们了，抱歉。”
“…………我明白了。”
医生深吸一口气，然后一脚把门踹开。
里面堆满了手术台，肢体，还在喘气的头颅。以及战战兢兢的几个魔物。
其中一个把刀抵在其中一个俘虏的脖子上，屎尿具下地尖叫着听不懂的语言。医生只是向前走，步伐沉重。
大江发觉自己认识那个“肉盾”。
那是多少还有人形的酒井玲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