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人跟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
—— 弗里德里希·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
“陆......柠......”
莎雅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胳膊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坐姿倾倒,慢慢滑向床铺。
“那天在你的住处,给我打电话的号码显示是妈妈。我骗了你们,怀恩斯问我时,我说妈妈没有讲话......”
陆柠吸吸鼻子,撕下几条绷带,一边捆紧莎雅的手腕,一边继续讲道,
“电话那头有个我不认识的人,说只要我能利用我们的关系,主要是利用医护之便,把你控制起来交给祂,祂就送我回去,祂说祂能为我做到任何事情,只要我满足祂的要求......”
听到这里,莎雅的情绪激动起来,她当然知道陆柠说的陌生人是谁:
“那......那是......”
“我一开始没有行动,我不想做那种事情,我甚至希望你离开之后,永远都不要回来,不要给我犯错的机会......可你还是回来了,或许这些都是注定好的,那位大人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我什么也改变不了,我不得不这么做......”
莎雅的力量流失,连从喉咙里发出声音都做不到了,她看了一眼地下的针筒,结合症状,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下了什么药。
作为猎魔人,他们有时会接到活捉猎物的委托,为了满足雇主千奇百怪的需求,顺利捉到目标猎物,他们会提前预备强效麻醉剂,那些药物或是纯粹的草本制剂,或是掺杂了超自然力量的魔药。
莎雅从来没有想过,那些能麻翻大型魔物的药剂,有一天会被用在自己身上。
这么说来,芬利也参与了这事,是他把麻醉剂交给了陆柠。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和芬利,我们姑且算合作关系,他差不多实现了那位大人的期望:成为对这里有实际控制权的领袖。我们两人的目标不冲突,我还帮芬利劝动了亚历山大的学生,地下室里也埋伏着我们的人,怀恩斯,他在下面自身难保,不会来救你的,放弃吧......”
听到这里,莎雅气得浑身发抖,她满脑子想的是如何让大家安居于此,如何才能让所有人脱离苦海,她不惜放弃自己的身体,不惜把灵魂交到紫色恶魔的手上。
眼前这些人倒好,待在后方,他们在做什么呢?每晚守着温暖的火炉,他们在思考如何出卖自己和其他同伴!!
“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
无视了莎雅的指控,陆柠完全陷入到自己的思绪之中,她变得有点疯疯癫癫,口中不停嘟囔:
“那位大人很久没有联系我了,我不知道芬利那边是什么情况,我好害怕,我害怕错失这个机会,原谅我......捉住你之后,或许那位大人就会联系我了,我就可以回去了,回家,回家......”
莎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随即,无限的恨意在心中澎湃,让她表情扭曲,变得愈发怨毒。
原来如此,主人对自己进行了转化,相当于把宝压在了自己这边,芬利和陆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主人自然没什么必要再联系他们。
真是可悲,虫豸之所以为虫豸,就是因为至高存在把它们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它们还愚蠢地不自知,以为自己可以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吱呀,一块地板被掀起,两个高中男生由此窜进室内,他们手脚麻利,肯定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是亚历山大的学生,原来这间办公室和地下室是联通的。
陆柠并没有意外,手里捧着莎雅的长剑,语气低沉:
“我根据体重计算过,这些药物剂量刚好能放倒一个成年女性,现在药效已经完全发挥出来了,我们去洗礼室吧。”
两个高中生不为所动,神色乖张,由稍高的那个领头,慢慢向陆柠和莎雅靠近过来。
“你们干什么?!我和芬利说好的,莎雅归我,我做这里的医生,支持他来当老大!你们要是敢自作主张——”
“抱歉哦,这就是芬利老大的意思,你总是忤逆他,总是袒护些没用的废物,他觉得他必须除掉你这个风险项,至于莎雅......要是老大亲自把她上交给那位大人,相信他会获得更大的青睐吧?运气好的话,我们也能......”
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一个高中生怪叫着,露出手臂上的纹身,从腰间取出一根短棍,另一个人跑到莎雅旁边,搓搓手,满脸坏笑。
陆柠要拔出长剑,可她不熟悉这把武器,姿态非常别扭,剑刃被她卡在了鞘里。
“放下那把剑,陆柠,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芬利的声音传来,他爬上医务室,手中拎着怀恩斯的砍刀,武器上浸染了流动的血渍。
“怀恩斯......”
莎雅的心凉了半截。
场面演变成了丑陋的黑吃黑,混混样的高中生挥舞短棍,击中了陆柠的手腕,陆柠吃痛,长剑掉落在地上,高中生顺势把她扑倒,她剧烈挣扎,踢打,还是被拿捏住关节,牢牢控制在地上。
莎雅想做最后的努力,她搬出了凯多,她知道这样很幼稚,可她还是愿意试一试:
“芬利,我不相信你是这种人......你这么做,是辜负凯多的信任,他回来后——”
“莎雅,这地方改变太多人了,你了解凯多,你知不知道曾经的他,对我们这支队伍有多负责,多上心?以前的我很相信他,太相信他了......”
芬利开始时心平气和,谈到凯多时,他突然一转话锋,言语变成了愤怒的嘶吼,
“现在呢?!自从他来到这里之后,他成了个只顾自己潇洒的混蛋!你告诉我,他现在人在哪里?在哪里?!”
“凯多不是......我——”
“你妈的,我们遇险时,哪次不是我拎着盾牌,顶在最前面,凯多呢?他在哪里?!臭表子!你告诉我,凯多一天干你几回?!你犯得上这么维护他?!!”
“那个混蛋,一个女人还不够,是吧?还要加上诺亚!!凯多根本就没想要逃离这里,我们给他喊打喊杀,收集资源,他在另一边,不是在玩消失,就是在和你们干炮!!”
因误解而产生的愤怒和嫉妒,如同风暴一样,将芬利整个吞噬,莎雅从未见过对方摆出那种表情。
“你知道,他是想保护诺亚......”
“保护个屁!藉口!那个废物伪娘,既不会战斗,体能也不行,他到底重要在哪里?就算给罗德里克干了又怎么样?!被我们这样的猎魔人宠幸,他怕是感到荣幸都来不及吧?!!”
“......”
原来如此。
对于诺亚,芬利除了污言秽语之外,竟无一丝友善可言,老好人芬利,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想的......
“诺亚......”
莎雅忆起那个出发前的夜晚,诺亚在壁炉前满眼炽热,饱含泪光的样子,她还记得诺亚抱着一堆铁条,专注于组装捕狼陷阱的时候,记得诺亚举高灯笼给她照亮,看着她傻笑的时候,他明明与这个幽暗的地方格格不入,却还在傻乎乎地感谢上帝,能把他带到这样一个残酷的“天堂”来。
像诺亚这样的孩子,弱小,温柔,面对恶意不敢有所反抗,所以他就应该遭受各种不公的待遇吗?
弱小是一种罪过吗?
莎雅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只知道,诺亚的弱小,正是凯多挺身而出的理由。
情绪在心中氤氲,化为猩红色的魔能,流经莎雅的全身,她额上冒出两只弯角,皮肤渐渐变得苍白,发色转为深邃的酒红,眸中闪烁着极端暴躁的怒焰,
“真是辛苦你了啊,芬利,忍了挺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