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徐徐压近，闷雷在云层中滚动，发出凶恶的轰响。
“哨兵注意观察敌军动向，其他人尽量躲进地下掩体！注意不要拥挤，我们空间有限！”
指令下达，士兵们惊疑地窃窃私语，钻进壕坑内的各种地下掩体，在洞穴中与潮气和泥水为伴。
“情况不妙，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们得转移了，送这小丫头去我们的地下指挥所，那里最安全。”
赫尔曼看向莎雅，莎雅则不为所动，又把目光投向英格丽德。
不远处，海尔维希在陆柠的搀扶下，与几名士兵一同钻出防炮洞。小金毛没什么精神，虚弱地垂着头。
短短几分钟内，他们交换了情报，得知这些德军士兵在魔法战中无能为力后，女骑士银牙紧咬，攥紧拳头，陷入了踌躇。
“魔女伊莉莎，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准备她的魔法，既然没有办法正面抗衡她，我们就得尽量减少损失，我们，不，我......”
英格丽德难以启齿，她需要和她的小姐在一起，这位骑士前不久才逃离战斗，丢下同僚，现在，面前的海尔维希已经成了她唯一的职责，而履行守护对方的誓言，那意味着她要再一次逃跑，在危机面前扮演缩头乌龟，灰溜溜地躲到众人身后。
骑士肯定不愿意这么做。
“我留在这里，英格丽德，你放心去追随你的小姐，但是，要记得帮我一个忙：帮我多照看下诺亚和其他伤员。”
莎雅对骑士发言，她转转肩膀，扯动自己的狼皮短上衣，用指尖擦拭小腹上的泥点，手掌继续向下，往腰间的工兵斧上摩挲着。
英格丽德一手揽住胳膊，忽而抓紧，忽而松开，像是溺水之人在徒劳挣扎，她无比渴望一个漂浮的依仗，却求之不得。她朝海尔维希的方向望了一眼，又转回来与莎雅对视，目中闪过一丝痛苦：
“那个......”
要么违背誓言，要么失去荣耀，对于恪守忠义的骑士而言，被迫面临这种权衡，是无比惨痛的折磨。
莎雅理解骑士的苦衷，她用双眸扫过对方的佩剑，蹙眉沉思，倏尔又明媚一笑，支开了话题：
“你很擅长战斗，是吗？”
听到这个问题，英格丽德的热情稍稍恢复，她挺起腰板，眼光流转，貌似想多说一些话，又有点羞于介绍自己的长处：
“嗯......我常用巨剑和长杆，单手武器的话，因为是我们的基本功，熟练度自不必说......为什么问这个？”
语毕，英格丽德抿起唇，默默低头，错开了莎雅的视线。
空中雷声闷响，给二人的谈话作起伴奏。
莎雅轻轻颔首：“这说明，即使后方秩序混乱，有怪物威胁，我也可以放心把我的人托付给你，对吗？”
“我会尽力。”
“所以这一次，你不是在逃离战斗，你是在替我分担责任。你知道吗？把后背暴露给敌人，这种行为，并不总是可耻的，你大可以转身，去照顾那些对你有需要的人。”
莎雅歪过头，捆束在脑后的黑亮长发摆动着，垂落在侧。在漆黑的永夜之中，在漫天乌云的阴蔽下，她翘起嘴角，眸中闪过期望的光，
“我挺喜欢你的，英格丽德，我愿意相信你。”
骑士的身体微微一震。
“......我明白了。”
......
暴雨仍未停歇，士兵们竭尽所能去清理掩体中的积水，用木板垫住泥泞的地面，一遍遍确认自己武器的状态。
黑云飘至阵地正上方，亮蓝色的闪电在云层中穿梭游弋，持续点亮墨色的深空。
潮湿的雷雨天气，对于火焰攻击有削弱效果，但对于残暴的雷系魔法肯定是如虎添翼。
士兵们已尽人事，对于即将到来的魔法攻击，他们根本无力抵抗，更无从还手，只能寄希望于其烈度不要太高，那个叫伊莉莎的魔女会尽快耗尽魔能。
“隐蔽！”
怒雷坠落，弧光闪耀炫目，将战壕整段整段地电至焦黑，壕坑内的水洼连同雨幕一起，把致命的电弧传导至四面八方。
战壕中满溢惊慌和绝望的氛围，士兵们先是惨叫，待雷电落下后，受击的区域立刻变得沉寂一片，剩不下半点动静。
在天气加持下，这种有指向的魔法轰击堪比榴弹炮的轰炸，比之更甚的是，这种雷击有概率探入地下掩体和各种狗洞，给躲藏其中的士兵们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莎雅藏匿在较深的屯兵洞中，陆柠紧贴在她身侧，赫尔曼则在对侧爬伏隐蔽，这个掩体因为足够深入，在此躲藏的士兵是最多的。他们把洞穴中的木桌椅，睡袋，柴火等杂物堆放到入口，尽一切可能阻碍魔法能量流入室内。
一声炸响，战壕中又多了一处陷入死寂的区块。
“这些雷电降落的位置不是随机的，她在瞄准人员密集的地方轰炸！”
莎雅循声分辨，经过多次确认后，终于得出结论。
雷声覆耳，哪怕人就近在眼前，赫尔曼也得跟莎雅扯开嗓子，大喊着对话：
“那又怎么样？”
“那说明她人就在附近！至少近到能观察我们的兵力部署！”
莎雅说着，要往洞外探头，突然被一记炸雷轰回室内。
“喂！”
陆柠拉了莎雅一把，两人一起滚落在地上，沾了满身的泥水。
“我......我看到她了......”
莎雅嘀咕着，甩开陆柠的手，再次凑向洞口。
她看到了。
大雨瓢泼，狰狞的电光撕裂天空，几乎驱散了周遭的昏暗，让人们有种白昼已至的错觉。
在混乱的雷暴中，一个窈窕身影漂浮于半空，在狂风疾电的托举下傲然而立。
魔女，伊莉莎·格蕾文，她的双眸中隐隐有雷光激荡，头戴尖顶巫师帽，披肩的长发却不受帽子的限制，于风中飘散狂舞，发色为暗红与幽蓝相间，此刻正散放出刺眼弧光，与环绕周身的雷电交相共鸣。
这位魔女容貌清媚脱俗，表情骄恣，似乎无比享受自己的所作所为。在闪亮魔能的衬托下，她挥甩手中法杖，法杖顶端一颗电蓝色的晶石闪烁着，肆意震动周遭空气，把一道又一道庞大的闪电引导至地面。
伊莉莎下手毫不留情，把战壕中的士兵们逼入绝境。
莎雅盯住魔女，望向对方猎猎作响的长袍下摆，意识到她们之间宛若天堑的实力差距，一时间呆滞在原地。
“离开那里。”
一个清冷而富有磁性的女声，忽地在莎雅脑中响起，语气寡淡，毫无感情。
“主人......？！”
不知为何，莎雅瞬间就能明晰声音主人的身份，她浑身巨震，像是真遭了电击。
留下指令后，主人的声音未再响起，莎雅还没反应过来，空中魔女的视线忽地穿透雨幕，锁定了她的位置。
事实证明，这警告来得稍晚了一些。
察觉到有人胆敢钻出掩体，伊莉莎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高举法杖，将巨量的雷电缠卷、糅合在一起，向莎雅的方向抛掷过来！
“莎雅——！！！”
陆柠的呼喊声带了哭腔，在莎雅身后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