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XX年X月X日 多云
救援终于到来了。说是救援可能有点夸张,因为来到村子里的一共就三个人,并不能给予我们什么实际意义上的帮助,但从心理层面上来说,他们确实“援救”了我们的心灵。过去的这几十天里,我相信并不只有我一个人那么想过:也许外面的世界一个活人都没有了,地球上只有我们村子里还有人类了。或许很荒唐。但那一天的死亡焰火传递给我们的信息就是如此绝望。而现在,至少我们知道了,外面的世界人类还没有死绝。
乘坐着装甲巴士到来的三个人里,一个是政府部门的联络员,一个是军方的战士,另一个则是一个心理医疗员。当得知他们的职业构成时,我的心里高兴又哀伤。高兴的是这样精确的成员构成能表明政府机能还未完全瘫痪,至少,“管事的”还在,而且很清醒,至少我们国家还没有变成一片焦土。而哀伤的原因也很明显,需要靠下派联络员来对村子进行排查,随行的还有心理治疗者,说明情况十分严峻,人手捉襟见肘。
联络员到此来的任务是恢复地方与中央的联络并统计损失,看到我们村子的情况后他松了一口气,很显然村里的情况比他预想的好得多。
交流之后得知的信息与我推断的几乎完全一致。首都以及各大城市都遭遇到了不同程度的全面核打击,其中有半数突破了反制防御网络达到命中的目的,其中九个超大城市全部被命中,十四个特大城市里有一半遭到打击。人口损失保守估计在一亿以上。
一亿。那是一后面再写上八个零。如果是在以前,这样的人员损失足以让一个国家彻底失去所有正常机能而彻底崩溃。事实上,这个数字已经巨大到绝大多数人难以理解其有多么令人绝望。但我能理解。那段没日没夜的工作的日子里,一天之内死亡三人就已经能让我放下手中的工作去寻求心理治疗干预,一亿,那是这个数字的三千万倍。那其中的沉重我哪怕只是试图去理解就会感到肺里一片漆黑,完全无法呼吸。
政府在紧急预案的实施下算是保留了核心机能,但也只是勉强保留核心机能而已,首都遭遇的打击最为密集,损失也最惨重。我的父母当时就在首都,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我知道。
至于战争开始的原因,直到现在还没人知道。联络员告诉我们当时的情况就是俄罗斯在遭受打击之后就对全世界发动了无差别核打击,而世界各国的自动反击系统也随即相应,在做出防御的同时也进行了反击。目前国外的情况还不清楚,但他觉得恐怕全世界各国现在的情况都好不到哪里去。
村里不少人开始埋怨疯狂的老毛子遭到袭击而做出的这种报复世界的行为。然后就有人说这是所谓的核捆绑,就是自己受到核袭击就会对全世界进行核打击,这样就会让别人不敢对自己进行核打击。不过随行的军人表示了不同意见,他说这种事是不存在的,因为单纯靠核打击不可能直接毁灭一个大国所有兵力,所以擅自发动无差别核打击的结果只能是自己被围攻致死,因此所谓的核捆绑根本不成立。倒不如说俄罗斯的无差别打击显得十分蹊跷,蹊跷到世界各国在这一轮核武器对射之后显得异常冷静,甚至没有进一步的行为——当然,元气大伤也是原因之一。
不管怎么说,现在生活还没完全绝望——还能有什么更糟糕的事情发生呢?至少我们这些挺过来的人已经有些麻木了。而心理承受能力不够强的人都或早或晚的选择了一了百了。村民们行动得很快,在得知周边村镇具体情况后甚至还组织起了救援队。我和妻子并未打算加入他们,我还要一点时间来平复我内心失去父母所造成的创伤,至少这次我不会像当年爷爷走的时候那样欺骗自己了。妻子则是早就下定决心一步也不离开我身边,用她的话来说,天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什么东西再从天上掉下来呢?要死,也得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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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XX年X月X日 多云
情况似乎渐渐的有了起色,虽然村子里并未到来更多的人——当然其中重要的原因是村子没有受到什么损害。但是外面的物资也可以稳定的通过装甲巴士运输进来了。村民们自发组织的救援队也在先期到来的三个专业人士的指导下搭乘巴士去往其他地方进行救援。
剩下的留守人员也乐观了许多。当然这个乐观是建立在一种底线之上的乐观,毕竟谁都知道,以前那样的安稳生活再也回不来了。我们将要面对的可能是最艰难的时代,唯一值得乐观的事情不过是大家都还能活下去而已。
报纸——这是一种在上个世纪初就被彻底淘汰的媒体载体,再一次出现在了我们的眼中。但是不管它有多么落后,只要是有效的信息载体,那就是能给我们这些处于信息黑暗中的人带来希望的一丝光明。
情况很糟糕。当然,所有人都知道情况很糟糕,但究竟有多糟糕呢?国内百分之四十九的生产基地被毁,百分之二十二的农业设施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直接死亡人口逾两亿,轻重伤亡数字还在统计中。
世界末日。一半的工业设施被毁意味着我们将会回到中世纪的生活,而百分之二十的农业设施损失将意味着不计其数的人将会遭受饥荒,最终……我不敢让自己去想象最终的数字会是多么恐怖,那样的恐怖会让所有人绝望而麻木。
好消息是至少我们的国家载体还基本完整——即便她已经千疮百孔。如果是在过去,国家变成这样的状态接下来的一步肯定就是外敌入侵而分崩离析。但这一次不会,因为全世界所有的国家都一样,欧亚联盟和泛美联盟里所有的主要国家都损失惨重,世界主要领导人损失了一半以上。虽然各国剩下的军队都处于最高战备状态,但没有一个国家敢先行轻举妄动。世界正处于玻璃棒上的平衡状态当中。
唯一的转机是在被核打击洗礼过之后,世界各国似乎都冷静了下来,几个主要大国的政府已经开始相互联系,正在努力寻求度过危机的办法以及和解的渠道、核战的起因,虽然收效甚微,但总算是在往外迈进。
而对我来说,最难受的事情不在于此
第二周的报纸里附带了确认在第一次核打击中死亡的政府官员名单。
母亲的名字也在上面。我当然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我依然会在内心里保留一丝幻想,希望她和父亲在袭击当天和其他几位重要官员一起躲进了地下避难所,或者去了什么其他遥远的地方。
我泣不成声。妻子也是。她自从孤身一人嫁入我家之后,父亲母亲都将她视为己出。而如今,我和她两个人,成为了彼此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