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在泠寒月与南宫苍云的相处之中，总是会出现着这样的情况。
他伤她，他虐她，却又在愤怒之后陷入一些莫名其妙的犹豫与后悔之中，不得释怀。
她怨他，她恨他，却总是在他伤害她过后，仿佛那一切都只是过往云烟，看一看便可以扔掉，接着与他讨价还价，商量着一些异想天开的事宜。
而现在，事情就更为离谱了，在经历过两轮惨绝人寰的虐待之后，他们总会装出一切都都无事发生的样子，接着做起自己该做的事——泠寒月不认为这是惩罚，因为她觉得自己没错，只不过是略逊于南宫苍云一招，将来还有着反攻于他的机会。
就此刻，他们在这地宫的厨房之中，一个烧着火，一个切着菜，倒不像是什么惨无人道的主仆凌虐，而是一对普通的年轻夫妇，正烧着火，做着饭，其乐融融。
泠寒月一菜刀将那只山鸡的大腿砍下，刀刃砍在砧板之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你做那么用力是做什么？”正在给灶里填着柴火的南宫苍云回过头来，斜着眼道：“你莫不是，将那只山鸡当成了我？”
“不不不，泠奴不敢，泠奴不敢，”泠寒月讪笑着，切菜的手也收了收力道，“只是泠奴刚刚在想着些别的事，一时分心，这才多用了几分力道。”
这个“只是我刚刚在想”的句式，一用出来，潜台词便是“你快来问问我刚刚我都在想着些什么”的意思，只是南宫苍云愿者上钩，便也顺着她的意思，问道：
“你刚刚在想着些什么？”
“不就是，您先前说的，”泠寒月犹豫再三，还是扭扭捏捏地说道：“关于我，修炼的事情。”
“哼，你也好意思提，关于你的修炼，”南宫苍云冷笑一声，挥挥手，灶炉下便燃起了徐徐文火，“若非你擅自修炼了那邪术，我何至于如此大动肝火，要将你置于如此境地？”
泠寒月闻听此话，却只是撇了撇嘴，不发一言。
“邪术，修炼不得，尤其是那修罗魔宫之术，妖邪诡异，最为狠辣，初练只是让修行者获得力量、尝到甜头，但越往后练，副作用就越会凸显，直至将你彻底变成一具由力量支配的傀儡，届时，你还清楚你究竟是谁么？”
泠寒月依旧没说一个字，只是手中下刀的速度和力道，也都缓了下来。
“我不知道你如此痴迷于力量，究竟有何缘故，但大道总是令人向往的，我也能理解你，”南宫苍云起锅烧油，一边接着道：“只是，凡事有度，而你，却越界了。”
“我……啊！”
听见了身后的惊呼，南宫苍云一瞬间便转过了身去，便看见了泠寒月的手指正冉冉流着鲜血，而她面上只是尽流露出出了惊恐，睁眼看着，却没有动。
“你愣着做什么？”
南宫苍云放下锅铲，走到了泠寒月的面前，刚想施法堵住泠寒月手指上的伤口，却见那一道并不浅的刀痕，正在逐渐愈合。
从鲜血四溢，到恢复如初，这之间的时间，不过堪堪几个呼吸。
南宫苍云将泠寒月那沾染了鲜血的素白柔夷放下，取过一盆清水，静静地为泠寒月清洗着手上的那些血迹。
“关于你身体的事情，我回去后会问问师尊，你且先不要担心，”细心地为泠寒月洗干净她的手，南宫苍云重新提起了先前的话题：“至于你的修炼，等回到蜀山以后，我们会给你安排新的身份，你也能重新开始修炼——当然，我必须全程监督，以免你又因此踏上邪道。”
泠寒月“嗯嗯”了两声，倒是对南宫苍云的话不置可否。
若是能正大光明地修行正道，她又何必放着坦途不走，去行那林荫小道？
作为一个常常下山降妖除魔刷功勋的剑阁弟子，泠寒月怎会不清楚邪道功法的危害？只是她求胜心切，才甘愿去选那邪道，如今南宫苍云竟然大发慈悲般容许她修炼正道，这何尝不令她惊喜，而又惊讶？
想到这里，泠寒月的心情或许有些复杂，莫非南宫苍云并非如她先前那般想的，只是为了自己内心中扭曲的复仇欲望而恣意地玩弄于自己？
泠寒月想不明白，这个世间怎么会有真心实意念着他人的好的人，这样的蠢蛋一般都活不过幼年，更别提登临大道了。
可眼前的南宫苍云，明明就……
泠寒月闭上了双眼，努力抑制住自己内心中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却不觉眼眶中有些湿润，也就伸出了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了？”南宫苍云看着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不免关心问道：“是我不小心弄疼了你？”
泠寒月捂着眼睛，想要不让那些泪水从她的眼眶中倾倒而下，但却只是将她的掌心打湿，起不到任何的遮挡作用。
而南宫苍云却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满是泪水的双手拉下，露出了那一张泪眼朦胧的俏脸。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突然就这样了……”
泪花点点，离人怨，南宫苍云这次没有再选择质问或是惩罚，只是伸出了双臂，轻轻抱住了泠寒月的身体，在她的耳畔轻声道：
“没事的，寒月师姐，我还在这里，只要我们再慢慢来，过去的那些美好，也就离我们并不遥远。”
南宫苍云的肩头仿佛有着一种奇特的魔力，吸引着此刻的泠寒月去依靠，在这一刻，她仿佛将脑海之内的一切事情都抛之脑后，只专注于眼前的这一刻美好。
如果，我是说如果，是不是只要自己放空一切，什么都不去想，而是听从南宫苍云的安排，那这些所谓的痛苦与灾厄，就无法追上自己？
这一道又一道的思绪在泠寒月的脑海中不知到底闪过了多少遍，只是当南宫苍云再次看着她的时候，却发现少女此刻有着平缓规律的呼吸，已然是睡了过去。
“这女人，明明刚刚醒来没多久，这会怎么又睡过去了？也罢，大棒教训了她几天，总该给些甜枣奖励奖励才对。”
不过，南宫苍云将泠寒月一把抱起，转头看向一旁那已经热好的锅，还是不免笑出了声来。
“没想到，还要我等你醒了再吃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