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过后，在周围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
吕青深吸一口气，稍微调整了一下体内紊乱无比的气息，又缓缓开口道，“和我有一样遭遇的杂役弟子还有很多，他们也一样饱受盘剥，辛辛苦苦几个月，最后能拿到的灵石却被克扣到不剩一半。”
“我们也是人，我们也想有尊严的活着，若是有的选，我为何要选择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的人群，眼中满是悲愤。
“此前有一段时间，无人敢拒发我等的补贴，无人敢克扣我们该有的报酬，因为我兴元宗有那样一位顶天立地的剑修，是他说低阶修士该受到应有的尊重，是他说若强权不合理，他就为我等打破那些规则！”
此言一出，吕青虽然还未指名道姓，却有许多人意动了起来，因为他们都知道吕青说的是谁——覆云长老。
“可覆云长老现在在哪里？在我兴元宗的大牢里！我曾天真的以为，从此会有人为我们出头，还我们一个公道。
但既然他这样的人也被这不公的世道所困，我也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为我自己讨还公道了！”
说着说着，吕青的七窍中流出鲜血来，看来他服用的那沸血丸的副作用已经开始发作。
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哈哈大笑，“或许在各位眼中，我等只是杂役，甚至不配在兴元宗的食堂上桌吃饭。但覆云长老却告诉我们，我们也是兴元宗弟子，只要好好修炼，有朝一日总能出头，莫要忘记自己的初心。”
吕青眼中露出泪来，那泪也带着血，他凄然道，“是啊，莫要忘记自己的初心。我当了三十多年的杂役弟子，都快认为我们生来就低人一等，我们就活该被人剥削支配。
但就在最近，在覆云长老的勉励下我才想起来，我是为了成为强大的修仙者才来到兴元宗的，我也想要..活得更加精彩啊！”
他一边说着这句话，一边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手，伸向了天空。
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身上的灵气在消散，一点一点回归了凡人的状态。他身体各处都开始流出鲜血，整个人快成了血人。
直到他最后一口气也完全散去，他都依旧保持着站立触摸天空的姿势，像是无言地在抗争什么，他整个人如同一座雕塑一样，就这样凝立在了原地。
江雪看着这样的吕青，内心犹如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海潮，内心复杂无比。
若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没有遇上系统，若他也和眼前之人一样，只有最下等的伪灵根资质，修到练气三层以上都难如登天，那他不是翻版的此人？
这吕青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好不容易才挣得这么点灵石，然而那外门执事手一伸，就直接拿走了一大半，原因仅仅是他上面有人，他有背景。
好不容易，兴元宗出了这么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覆云长老，站出来为他主持公道，他也以为以后能过上好日子，日后不用过得紧巴巴了，说不定还能治好道侣，迎来幸福美满的生活，结果呢？
覆云长老没过多久就被人举报停职调查，这些外门执事见覆云长老倒台，顿时变本加厉，更加放肆地剥削他们，大有一种“要把之前亏的都补回来”的丑恶心态。
在这样的情况下，也难怪吕青选择铤而走险，为心中不平选择“一命换一命”了。
这时，江雪没由来地想起了这一句诗，轻轻将其念出口来，“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
江雪的声音不大，但却被一旁的顾舟听到了，他本就因为看到那吕青慷慨赴死而心中无比触动，在听到这句诗过后，就更是心情无比复杂了。
此刻的他只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无力，在他无敌于天下之前，遭遇到数倍于自己强敌的时候，都没感觉到过如此深刻的无力。
他能从域外天魔手中保护九州亿万修士，但却无法阻止修士中的败类剥削欺辱自己的同胞。
深吸了一口气后，顾舟开口问道，“那师妹觉得，要怎样才能带来你口中的光明，驱散那些深不见底的黑暗？”
江雪一怔，好半晌才开口道，“我不知道。”
若是在之前，他或许会自信满满地提出各种建议，提出各种方案。但在看到吕青的遭遇过后，他有些明白自己的那些想法也好建议也好，那都是纸上谈兵，那些理想化的东西一旦遭遇冰冷的现实，就会如同遭到降维打击一样崩碎瓦解。
看到这样的江雪，看到他眼中那种茫然，顾舟只感觉自己的内心好像被这样的眼神深深刺痛了。
明明之前的江雪还能侃侃而谈，说出自己的见解与胸中的一些抱负。但现在的他却失魂落魄，变得有些不相信自己了。
而这一切的原因是，如今的九州在他这位顾人皇的治下，还有如此之多蛇鼠一窝的败类，这些败类不仅克扣了本该发放给低阶修士的补贴，贪墨了他们本该有的劳动所得，甚至还联合起来整垮了站出来主持公道的覆云长老。
虽然这里只是小小的一个兴元宗，但窥一斑而知全豹。整个九州里，也不知道有多少类似的事件正在上演或者已经落幕，人皇殿的补贴，大多数不仅没能让低阶修士变得好过，反而肥了这些恶心虫豸的腰包。
想到这里，顾舟轻轻拍了拍江雪的肩膀，脸上表情有些郑重地说道，“今日之事是让人寒心，但我知道师妹胸中还存有理想和抱负，莫要因此而沉沦，未来之事，又有谁能说得准？”
听到顾舟的这些话语，江雪刚才略微失去焦点的双眼又恢复了一些神采，转头看向了顾舟，“未来之事吗..可师兄说的未来，又要等多久才来？”
顾舟深吸一口气，语气笃定地说道，“据可靠消息，人皇殿已经在草拟新的补贴标准，近日便能实施，到那时，覆云长老就能因政策的变化而重新掌握主动权。毕竟先前的法条是有些模糊不清了，而在新标准落地之后，法理就站在他这一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