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同古代农村生活不是许多城市人幻想中的田园生活那样，古代草原生活也不是那种随便喝酒吃肉，起码在草场上驰骋的快意生活。
想想也就知道，假如一个人一天要吃两斤羊肉填饱肚子，那么他一个月至少要吃一只羊，而一年下来就是十二只。北方草原上游牧部落的人口通常情况下是一百万到两百万之间，如果以一百万人口来计算的话，那么草原一年就要吃掉一千两百万只羊，而为了维持羊群的正常繁衍，他们至少要畜养四千万只羊。那么古代草原究竟能不能养这么多羊呢？答案是根本不可能。
即便是现代社会，内蒙草原畜养的肉羊一共也就六千万只罢了，加上外蒙草原则一亿只。有现代技术加持，且已经被完全开发的草原尚且如此，古代草原又怎么能养四千万只羊呢？它事实上最多只能养五六百万只羊。
《汉书》记载：“明年，青复出云中，西至高阙，遂至于陇西，捕首虏数千，畜百余万，走白羊、楼烦王。”这里描述的是卫青在汉武帝时期收复河套的河南之战——这里的河南指的是黄河几字形中间那一片地区，这片地区几乎是草原上最繁荣的地区了。可即便这片地区在草原是最繁荣的地区，但是卫青在赶走白羊与楼烦两个部落后，俘获牛、羊、马等牲畜也就上百万头而已。
草原上最富裕的地方尚且只有这点牲畜，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假如一个游牧民想天天吃肉，那么他一个人起码要养上百只牛羊才能满足自己的需求，一个家庭则需要上涨到二三百只。可是草原上人均牛羊有多少呢？有十头就差不多了。
后世一本名叫《檐曝杂记·蒙古食酪》的书中记载道：“蒙古之俗，膻肉酪浆，然不能皆食肉也。余在木兰，中有蒙古兵能汉语者，询之，谓：‘食肉惟王公台吉能之，我等穷夷，但逢节杀一羊而已。杀羊亦必数户迭为主，到而分之，以是为一年食肉之候。’”
简单来说便是在草原地区，只有那些王公贵族才能经常吃肉，像那些底层的牧民，一年能吃两三次肉就已经是极限了。普通的牧民，平日里的食物大部分都是各种草籽、奶制品，甚至没东西吃时直接放牛羊的血喝。
至于刘备所说的粪便……想想就知道，以古代游牧民族的卫生习惯，他们生活的地方既然畜养了大量牛羊，那么动物的粪便自然也肯定是到处都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吃的食物里掺杂着动物的粪便，实属再正常不过了。
北宋的《东斋记事》中就有记载道：“予尝使契丹，接伴使萧庆者谓予言：‘达怛人不粒食，家养牝牛一二，饮其乳，亦不食肉，粪汁而饮之，肠如筋，虽中箭不死。’”
这句话的意思是鞑靼人不吃粮食，平日里家中只养一两头母牛。他们饮用这些牛的奶，并且也不吃这些牛的肉，牛奶通常混合着牲畜的粪便也能喝下去。由于这种特殊的生活习惯，他们的肠道变得像筋一样坚韧，即使被箭射中也能存活。
古代游牧民族的平民简直是传奇耗子外加传奇耐饿王，他们什么东西都吃，而且平日里吃的东西也很少。假如手中有粮食的话，那么他们就会用粮食熬小米粥，每天早上喝一碗小米粥就能饱腹一天，如果没有粮食的话，就喝羊奶与牛奶，吃一些奶酪，这些也没有，那就外出打猎，耗子什么的也能吃。
而假如实在找不到什么东西可以吃了，那他们即便两三天不吃东西也能忍下去。他们在偶尔有肉吃的时候，甚至会吃完肉后把动物的骨头保存下来别在腰间，以后饿的时候就舔一舔骨头喝一口骨髓，一直到没味了才扔掉。
事实上，蒙古人之所以能远征欧洲，就是因为他们极其耐饿。蒙古骑兵能在奔跑中的马背上睡觉，同时两三天不吃一点东西，感到饿了就在身下的马匹上开道口子，喝几口马血，他们能依靠这种方式持续作战十几天，敌人时常会因为受不了他们的长期追逐而崩溃。因此游牧民族虽然过得惨，但本身战斗能力其实也说不上差。
这种人放在现代完全就是一群武装难民。
听刘备说完游牧平民的悲惨生活后，在场一些人顿时对他们同情起来。
袁绍身后的一名世家子弟叹息道：“这样说起来的话，那些秋冬时过来寇边的鲜卑人，似乎也不是那么罪无可赦了……”
梦得闻言气恼地瞪了他一眼说：“鲜卑人很可怜吗？他们确实可怜，但我们汉室的平民因为他们可怜，就活该被他们掠夺杀死吗？”
“这……”
“闭嘴吧你！”
袁绍呵斥了一声身后的人道。
那个人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缩着脑袋躲回袁绍身后，一言不发。
梦得继续对身边的刘备说：“就是因为那些游牧民族这么穷，所以汉室对他们发起战争才是一场不划算的买卖。要知道即便是与匈奴对战中斩获最大的霍去病，他领兵的每场战斗也都是亏本的。就以漠北决战为例，霍去病在这场决战中从左贤王部那里，俘获了数十万头各类牲畜，这些牲畜中自然也有大量马匹。
从表面上来看，汉室虽然在漠北之战中损失了十万匹战马，但从匈奴那里起码俘获了十几万匹，没有亏本。然而只要细究一下就会发现，匈奴的马都是吃草的矮脚马，而汉室的马可是吃秸秆细粮的高头大马，这些战马甚至在战争期间还要吃鸡蛋！用十万头精心饲养的战马去换匈奴同等数量的矮脚马，汉室何止是亏，简直亏到姥姥家了！
更气人的是，即便汉室费大力气消灭掉了匈奴，可是还没过一百年时间，鲜卑就在匈奴曾经的土地上崛起了！那些游牧部落就像耗子一样，无论生活环境多么恶劣，他们总能在被消灭一批后再繁衍一批出来，永远也杀不绝。你现在还想让朝廷加税，筹钱出兵远征鲜卑吗？”
“这……还是算了吧。朝廷出兵远征一次，虽然我们边民会放松许多，可内地却不知要有多少平民因此家破人亡。”
刘备一副汗颜的表情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