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抄底，便是在物品价格最低的时候将物品买入，然后坐等其价格上升，以此来大捞一把。
皇甫嵩虽然不明白抄底是什么意思，但他从梦得的表情中可以得知，女孩并不打算将大笔粮食直接运往匈奴人与鲜卑人那里做慈善，而是要在救助后者的同时，顺带着用手段削弱后者一波。
光是知道这一点就足以让皇甫嵩安心了。他最怕的便是女孩什么都不要地直接将粮食往匈奴人和鲜卑人那里送，结果在冬天养肥了他们的人和马，最终在来年春天的时候变成他们南下入侵边境的帮凶，这样做简直就是纯纯的资敌。如果方才皇甫嵩从梦得口中听到那样的话，那他肯定二话不说，直接想办法将梦得送回家去，别说女孩父亲是党人四君之一的曹嵩了，就算是皇帝老子也没得商量。
至于现在嘛……既然女孩不打算单纯做慈善，那接下来就好商量了。
“你既然特地说匈奴人和鲜卑人要用马匹来换粮食，那你肯定有自己的考虑，你为什么想让他们用马来换粮食？”
皇甫嵩开口问道。
梦得回答说：“这是因为马匹对于游牧部落来说是最重要的战斗力。那些牧民之所以能骚扰汉室边境百年时间，就是因为他们有马，即便打不过也能迅速逃回草原，而我汉室的大军却追不上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逃跑。现在我们用粮食将他们的马换来，一方面既增强了汉室军队的机动能力，另一方面也削弱了游牧军队的机动能力，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他们秋季会南下了。这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晚辈可没有那种幼稚的想法，认为只要将鲜卑人和匈奴人喂饱了，他们就不会南下了。或许底层牧民确实在吃饱喝足后不会想南下，但是那些部落贵族可不是一些粮食就能打发掉的，他们想要的是各种金银珠宝。”
“很好……”
见女孩在抱有赤子之心的同时，还能够以如此现实的态度看待问题，皇甫嵩的脸上不禁露出赞许的目光。
曹司空后继有人啊……
长期居住在边境的皇甫嵩并不了解曹家的真正底细，还以为曹嵩这位人杰有了一位可以继承他事业的女儿，全然没想到曹嵩在暗地里居然是梦得小姐一手带飞的。
然而在内心赞许梦得的同时，皇甫嵩表面上却摇了摇头，仿佛在泼冷水似的向梦得提出一个难题：“你的想法很好，但是想用粮食从那些部落首领手中换取马匹可不容易。既然你知道马匹是草原人的力量来源，那些部落首领又岂能不知道？他们又岂会将自己手中的利器如此简单地便交给你？”
“我知道他们不会轻易答应，但我会强迫他们答应的。”梦得小姐的脸上带着一抹狐狸似的狡猾笑容向皇甫嵩道，“皇甫将军，晚辈现在斗胆问您一个问题，敢问朝堂内的公卿们，都对陛下毫无保留的忠诚吗？”
“别胡说八道，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
皇甫嵩赶忙瞪了一眼梦得教训道，但他也算是明白女孩的想法了。
“所以你是想煽动匈奴人与鲜卑人下边的那些小部落闹事？”
“没错！”
梦得小姐肯定了皇甫嵩地猜测道：“那些游牧部落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的。游牧部落的生存环境比我们更恶劣，所以他们之间的资源更多也就更激烈，矛盾更明显，斗争更残酷。
想必将军也知道，牧民在南下打草谷时，通常是王庭驱使大部落在前面，大部落驱使小部落在前面，前者总是以后者为替死鬼。可当东西劫掠到手返回草原分好处时，好处却总是王庭拿的最多，大部落其次，至于那些小部落别说分好处了，青壮没在南下时死光光然后被大部落吞并就是一桩幸事。
长此以往下去，将军您认为草原的那些小部落会发自内心的服从大部落，大部落会发自内心的服从王庭吗？自然不会。匈奴人与鲜卑人的王庭从来不知人心为何物，他们都是用更强的实力压服下边的，因此一旦他们虚弱，下面的部落便会反噬他们，所以草原部落内部才会有那么多政变与自相残杀的事情发生。
晚辈接下来在与匈奴人和鲜卑人谈援助这件事情时，除了会与他们的单于谈判外，还会私底下接触那些小部落。这些小部落为了避免南下时部落遭受损失，大概率会答应交换，然后他们的声音就会反过来冲击王庭，让匈奴人与鲜卑人的单于不得不答应交换。”
“听起来很不错。”皇甫嵩点了点头又问，“那么如果王庭威胁下边的小部落，不允许他们答应交换呢？”
“那就需要将军您出马了。”
梦得微微一笑道。
皇甫嵩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笑容。
那是带着鲜血与残忍的笑。
汉朝可不像后世的带宋与带明那样对边郡将领百般限制。现如今，边郡太守调兵的自主权还是非常大的，日常率领数百兵马去草原上逛一逛完全不是问题。南匈奴各部在刚遭受白灾，正处于虚弱状态的当下，大部落肯定也不想在王庭的命令下与汉室爆发冲突。
因此皇甫嵩命令几名汉兵驻扎在南匈奴小部落内，充当一下保安还是没问题的。
王庭和大部落敢打小部落是吧？那么敢不敢打有汉军驻扎的小部落呢？
死了一个汉军士兵，皇甫嵩就要带上郡兵找他们痛陈利害了。
汉室如今虽然在面对鲜卑人时长期保持防守态势，但面对臣服了有数百年，对汉室的服从刻在了骨子里的南匈奴，声音还是很硬气的。
更别说皇甫嵩在北地郡担任了十几年的太守，在匈奴各部内声名显赫。他一旦下命令，那么或许不用汉军驻扎在小部落里当保安，南匈奴王庭与大部落的首领们就会乖乖听从命令。
而在匈奴人解决之后，后续鲜卑人解决起来就简单了。
匈奴一旦上了梦得小姐的贼船，那他们肯定会自带干粮解决鲜卑人，王庭更是会最积极地冲锋在前。
毕竟我都不好受了，又哪能让你好受？
而且南匈奴在这场交易中损失了那么多马匹，如果不让鲜卑人也跟着一起损失的话，那么等秋天鲜卑人到他们南匈奴这里劫掠，南匈奴就只能当受气包了。
匈奴单于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自然不能。
要削弱，那必须大家一起削弱！
明白女孩的做法后，皇甫嵩也对女孩提出的援助一事有了信心，他又好奇地问道。
“话说梦得，你要知道匈奴与鲜卑的人口加起来可是足足有一百五十多万。这么多人口，仅凭曹家一家的力量，能搞来足够满足他们一个冬天的粮食吗？”
“不能，但加上与曹家相熟的一些其他家族的话，应该足够。”
梦得想了想说。
游牧民族毕竟血统优异，就算吃草也能活，想要解决他们一个冬天的口粮，其实还是挺容易的。
他们一百五十万人，能吃的粮食，顶多相当于汉室百姓的五十万人。
曹家带着几十个家族一起凑一凑就行了。
“那好。”
听到这番话，皇甫嵩安心地点了点头，同时内心也是忍不住暗暗惊叹。
曹家这几年发展得可真快啊。
要知道想拉上这么多家族做这件事，需要的可不仅需要人脉，而且还需要足够充沛的财力才行。
毕竟拉上其他家族来干这种事情，不说让他们大赚吧，起码也不能让他们亏本是不是？然而匈奴与鲜卑因为去年冬天的白灾，大批大批的牛羊马匹被冻死，曹家即便将这两个部落里的牛羊马匹全部换回来，赚到的钱或许也比不上运输粮食的价格。曹家的粮食本质上就算倒贴钱卖的，不然梦得也不会将这件事说成援助。曹家如果想让其他家族帮忙做这件事情，到时候必然要给予这些家族大量补贴，补偿他们这件事情中的损失。
再加上曹家拉上那么多家族搞出这么大动静，宫中陛下那敏感的小神经肯定也会不由得跳一跳。
谁家皇帝看到自己手下瞒着自己搞出这么大事情会淡定啊？
到时候为了打点宫中宦官，安抚不安的刘宏，曹家必然要大把大把撒钱，这同样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林林总总加起来，怕不是至少要花十几亿钱。
这可是朝廷十分之一的岁入啊！
都足够去西园将朝堂上的三公九卿全部买下来了！
真不知道曹家到底有多少钱……
而在皇甫嵩感叹的同时，梦得又道：“草原情况晚辈不太了解。接下来，还请将军打探匈奴以及鲜卑各部情况，为他们的马匹拟定一个价格，以保证我们的粮食能差不多换走对面一半马匹，至于其他牲畜则随意。草原部落一旦没了马匹，就没办法南下，我们也就不用怕他们出尔反尔在秋日寇边了。”
“好，我明白了。”
听到梦得这番考虑周到的话语，皇甫嵩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下来。
女孩脸上又露出一抹笑容道。
“这样一来，今年汉室边郡百姓们就可以过一个好日子，不用担心匈奴人或鲜卑人南下劫掠了。”
“曹司空高义！”
皇甫嵩敬佩地对雒阳方向拱了拱手说。
他直到现在还认为，曹家援助匈奴与鲜卑的计划，是女孩的父亲曹嵩制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