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小土坡上，一位青年儒将身骑白马正向远处山脉眺望，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永王向柒。儒将的身边有一位面如金穗、神情肃然的中年人，他叫张韫，原在皇城中任庭职御曹，现被派来做监军。
不久前向柒被任命为雍凉都督，驻所也从京城迁到了上庸，虽然雍凉在齐夷手里，都督只是个虚职，但向柒身为亲王还是有点权力在的。
“张先生，前日布告，有多少军士前来相助？”向柒问道。
朝廷传旨让向柒带部前去支援归化郡，于是向柒就以亲王之名发布公告：命各府督、州牧、郡守迅速召集人马前来。
“殿下，共两千戍卒和五百羽射，分别来自安康和上洛。”张韫答。
为了更好地理解这是什么样的战力，故在此解释一下大魏的军事制度：由装备精良度从低到高分别为民兵、徒兵、戍卒、羽射、羽骑、盾士、骁骑、武步、虎贲。
民兵和徒兵几乎不披甲，自带武器，大多都是临时从村里召来的，徒兵较好，有一定作战经验。
戍卒和羽射是标准的步兵和弓兵，身着铜盔和油革札甲，戍卒配一把环首刀，羽射则再加一把长弓，作战经验较丰富。
羽骑和骁骑分别是轻骑兵和重骑兵，索水之役中所有骑兵都为羽骑，两者区别在于是否有具装马铠和黑铁重甲，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
盾士、武步和虎贲。其中盾士只是给戍卒换了个铁制札甲加了一个大盾而已，索水之役中的长枪手属于戍卒一类。武步铠甲和盾士一样，只不过没有盾牌，手中拿着的是一把长柄弯刀。虎贲则是重装步兵。上面三者都是精锐，虎贲和武步更是紫殿卫的组成兵种。
“这么少？”向柒不免有点惊讶，“只有这两个郡城吗？各督府呢？”
“殿下，他们说……爱莫能助。”张韫无奈地说，“如今兵力多集中在武将军那边，能有这些戍卒和羽射来，已经不错了。”
“清点人数了没有？”向柒又问。
“加上我们的人，共七万三千一百人，除殿下亲卫五百人为虎贲，还有一万的徒兵外，其余都是戍卒和羽射。”张韫答。
“罢了罢了。”向柒叹了一口气，“吩咐军士们，启程前往北水郡。”
“北水郡？”张韫刚开始迟疑了一下，随后明白了向柒的用意，“殿下难道是想瓮中捉鳖？”
“没错。”向柒点点头，“既然他们如此孤军深入，那我们就截断这些齐夷的后路，把他们困住，只是苦了归化郡的将士们了。”
“若能全歼那些齐夷，将士们也算死得其所了，殿下不必因此愧疚。”
“嗯。”向柒望向天空，“但愿如此。”
向柒率领军队向着北水郡进发，而归化郡此时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归化郡的城墙多处倒塌，守将欧阳雩命人拆了民居来堵，现在郡城里已经没有一个完整的屋子了，民众们也被征调来守城。
齐夷造了三架砲车持续向城墙投石，不仅砸坏了防御设施，不少将士也受伤了，连欧阳雩有次也差点被砲车砸死。
“支援呢？不是说了有支援吗？！到今天了我连个屁都没见着！”欧阳雩在城墙上大吼，他指着城外的敌军，“那群混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攻进来，支援再不来，我只能学王蛮那小子一样殉国了！”
将士们都听见了主将的怒吼，有人已经萌生了投降的想法。
“将军，我们已经尽力了，要不……降了吧？”
“降个屁！你忘了城固和南郑那里发生什么了吗？看看你身后混账！”欧阳雩骂道。
城外是敌军，城里是百姓，因为屋子都拆了守城，所以百姓只能露天睡在地上，尤其夜间刮个风，能冻死不少。
“要不撤退？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撤退？出了城就是死！我问你，是你快还是齐夷的马快？脑子真有病。”欧阳雩又骂道。
“这样守下去，我们迟早得死，我……我还有家人……”
“闭嘴！”欧阳雩已经不想听这些傻子说话了，“就你有家人！我没有吗？他没有吗？那些百姓没有吗？归化郡以外的人没有吗？给我死守！哪怕只是拖延几日……几个时辰也好。”欧阳雩不禁流下了眼泪，“一群王八蛋……”
众人见状不再说话了。
“城里还有粮食吗？”欧阳雩擦擦眼泪问道。
“有……但只能再吃三天。”
“伤亡情况怎么样？还有多少人活着？”
“不清楚……我这就去看。”
“行，完了把南城门的人调些过来守北城门，要是真守不住了就暂时撤退，我们还可以跟齐夷打巷战。”
“将军……”
“对了，来归化郡这么久了，我还没问过你们是哪里人，你老家哪里的？”
“将军，我是宣城人。”
“宣城……那你呢？”
“我是湖熟人。”
“顺阳的。”“武昌人。”“平阳。”“是广平人。”…………
“都不一样啊。”欧阳雩感叹道，“我是京兆的，有点想……不说了。将士们，今日，我们估计就得永远留在归化了，你们……怕吗？”
“不怕！”
“既然当了兵，我早就有准备了。”
“我……我不怕。”
“好。”欧阳雩微笑着，“面对死亡，一点不怕是假的，但各位能给我这个回复，我很欣慰。”
欧阳雩看向城外，齐夷又要开始冲锋了，在过去的几日里，这样的冲锋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了。
“我这个人活了快五十年，打了不知道多少的仗，和我一起的大多都死了，我却好好的，于是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欧阳雩看向众人，“你们说死了到底有什么？这个问题我想了好久，最终认为什么都没有，因为我从来不是为了我死后怎么怎么样才拼死拼活的，我是为了活着的人。我想各位也是一样的，无论是亲人、朋友、伴侣还是自己……”
“报！大人！西城门被敌人攻破了，齐夷已经进城了！！！”
“看样子……时间已经不多了。”欧阳雩拿起佩刀，“各位，能一起共事，实乃荣幸。”随后欧阳雩拔出刀越过头顶高呼道：“汉家威光不灭，大魏国祚长存！”
众人也被其所感染，效仿欧阳雩一样拔刀高呼：“汉家威光不灭，大魏国祚长存！”
于是，一同大笑着向死亡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