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每当向祎把眼睛闭上的时候,他就会梦见一个衣衫褴褛少年向自己乞讨。
“大人,行行好,赏口饭吃吧。”少年又说出了这个重复了无数次的台词,他把向祎的衣服死死抓住说道,“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大人,赏口饭吃吧。”
“有完没完?!”向祎愤怒地一脚把少年踹开骂道,“几次了几次了!?朕到底哪儿招你惹你了?这段时间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
少年没有被向祎的怒火所影响到,只要向祎把他踹开,那他就会重新爬过来,嘴里还是说道:“大人,行行好,赏口饭吃吧。”
“……”向祎后悔了,明明他之前也这样对少年发过火,所以结果是什么样他很清楚,在这个梦里,任何行为都是徒劳,向祎只能听少年重复这一句话。
而当少年说到第一百九十九遍“大人,行行好,赏口饭吃吧”的时候,就会出现一群官差,他们把少年五花大绑抬起来扔到油锅里面炸死。
“臣有罪,让陛下受惊了。”官差也只会重复这一句话。
向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到油锅边,少年已经被炸得血肉模糊了,只有那张脸勉强还算完整。
由此看来,这也只能算是一个怪异的梦,既然是噩梦,那它恐怖在哪儿呢?其实向祎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因为从油锅中浮上来的那块脸皮,压根不是什么少年的,而是向祎自己的。
“臣有罪,让陛下受惊了。”官差的口中还在重复这一句话,而这一句话又会重复上两百遍,直到油锅里的人被彻底炸得连渣都不剩为止。
然后,梦便结束了,向祎会惊醒,发现自己仍身处皇宫之中,什么少年什么官差,全都消失不见了。
“陛下!”优旦跪在向祎床边泪如雨下地说,“老奴我真的好生担心啊!陛下要是出了什么事,老奴我也不活了!”
“行了。”向祎摆摆手说,刚从那噩梦中醒来的他,此时身体和精神都十分虚弱。
“对了,寅儿他在哪儿?”向祎问道,“把他叫过来,朕对他有话要说。”
“陛下……”优旦面露难色地说道,“刚刚就是因为太子殿下您才晕过去的。现在再把殿下叫过来,恐怕………”
“恐怕什么?朕现在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吩咐给他,你别担心了,快去把他叫过来。”向祎说。
“遵命……陛下。”优旦虽然还是有点担心,但是他不能违抗皇上的意愿,于是他只能迅速转身出去叫向寅。
过了没多久,优旦便再次带着太子来到了向祎面前,向寅见到父皇后的样子明明更加紧张和害怕了,毕竟他自己干的事情他还是明白有多么出格的。
“孩儿,拜见父皇。”向寅尽力让自己显得恭敬一些来以防又惹父皇生气。
“优旦,你退下吧。”向祎说道。
优旦行了一礼后,小步离开了,这下向寅必须和父皇独处了。
“寅儿,现在没有别人,为父……要说点重要的事情,你靠近一点,认真听着。”向祎缓缓说道。
“是。”向寅往向祎那边靠了靠说,“父皇请说,孩儿听着。”
“刚才,为父发了很大的火,知道是为什么吗?”向祎问。
“是因为孩儿丢了皇室的脸面,所做所为与太子身份不符。”向寅答。
“不,不对!”向祎摇了摇头说道,“什么脸面之类的,都是次要的,重点在于你太年轻,很多事情只凭一时感性冲动,不去好好考虑后果,而且性格上你又太倔,说了你也听不进去。”
“孩儿不太明白,请父皇明示。”
“行,那为父再给你说一遍,这可能是最后一遍了,你听完之后就好自为之吧。”向祎语重心长地说,“当你出生在皇室,成为太子的那一刻,不论是你的婚事还是什么,都已经不只是你自己的事情了。尤其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谁来当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因为将来你如果遇到什么事情,皇后的娘家人可以帮忙的。”
“可是……那不就是外戚干政吗?”向寅问。
“是,的确如此。”向祎接着说,“可是外戚并不是一无是处,包括宦官、亲王、士族这些,你从史书上见过不少朝代因他们而亡的,但那是由于帝王不会驾驭这些人而导致的。寅儿,你将来会继承大统,千万要记住两个字……”
“是哪两个字?”
“制衡。”向祎说,“宦官、士族、外戚、亲王四者相互制衡,使任何一方都不弱势,使任何一方都不强势,如此社稷才能稳固。”
“父皇……”
“要说的东西有太多太多了,如果为父现在全部告诉你,你也不理解,这些东西是要用岁月来积累的。”向祎说,“以前,你皇爷爷打了一辈子的仗,好不容易坐上了龙椅,却因为不会制衡导致士族势力过大。如今,为父虽已尽力培养自己的势力与之抗衡,却仍收效甚微。将来,你要接过这个艰巨的任务,对内对外,不可有丝毫懈怠。”
“是,父皇,孩儿明白。”
“时间不多了,在结束之前,为父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现在的朝堂之上,有几人是真心向着皇室的?”向祎问道。
向寅思索了一下,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紫殿卫都统安逸,永王向柒,御史马絒,辅国将军武承乾……”
向寅前前后后说了十多个名字,都是与林氏及罗氏立场相对的人,而向祎只是在默默地听着。
“……孩儿认为这些人都是心向皇室的忠臣,可以信赖。”向寅说道。
“嗯……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向祎点点头说,“为父相信你有你自己的判断,毕竟你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应该有明辨的能力……”
随后向祎又嘱咐几句类似于“不要偷懒”“认真学习”的话,见向寅听得有点耳朵起茧的样子,于是他就不说了。
最后,在向寅即将要离开的时候,向祎抓住他的手吩咐了一句话:
“不要相信朝堂上的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