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黑暗，停滞。
少女把手放在胸前，手指轻轻拨弄着十字上的铁锈。冰冷的触感从指尖流入心底，这是她已经再习惯不过的感觉，也只有在触摸它的时候，少女的思维才不会那么浑浊。
躺下的时间越久，思考就越来越少，刚醒过来的时候，脑子还能考虑些复杂的东西，但到如今，连稍微转动一下都只觉得麻烦。
大概，是因为少女已经认定这一切都是无用功了吧？
事实也确实如此不是吗？
她轻轻敲动顶上的棺材板，传来的声音沉闷地不似木料，泥土仍然结实地铺在上面，以后还会越来越结实。
想象不到从这个牢笼里跑出去的一天。
这就是对魔女的惩罚吗？
少女懒得思考这个问题了，事实上这是她想过数万次的问题，在她醒过来的时候，在她嚎啕大哭的时候，在她无声哭泣的时候，在她终于崩溃麻木的时候，她想啊，想啊。
每次，她都会得出同一个答案。
“是的，这就是对我的惩罚。”她在心里如此回答道。
“那么，我做错了什么吗？”她总会在得出这个答案后追加这个问题。
“因为，我是魔女吧？所以，烧死我是理所当然的吧？”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我现在还活着呢？
“因为，我是魔女吧。”
......
最近，少女总是能听到响声。
时远时近的响声。
“是在建房子吧。”
动静不小，而且很有规律，少女能听出来。
少女已经丧失了时间的观念，什么是白天，什么是黑夜，在黑暗的棺材里有分辨的必要吗？她连身体上的疲倦都丧失了，睡眠不再是她身体运转的一部分，既然这样，那白天和黑夜对她来说也没有任何的区别。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感觉到时间的影子在面前走过。
算了吧，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如此心想，但还是忍不住去侧耳倾听这些响动。
有动静的时候是白天，没动静的时候是黑夜，她如此划分。靠着这些声音，少女模糊地知晓了时间。
知晓了时间，然后呢？
没有然后，没有意义。少女如此对自己诉说着。
麻木的心灵升不起一丝一毫希望，只不过是靠着本能在行动，却又连本能的目的都不知晓，重复着可悲。
“这也是对我的惩罚。”
明明是这样子的。
......
某一天，少女感觉声音离她越来越近了。
“这是连墓地都在重建吗？”她难得地思考了一下。
就在她转动浑浊思维的当儿，响动越来越明显，最后随着乓的一声，停了下来。
少女被这一声打断了思索，她愣愣地看着头顶的木板。
绝对没有错，这一声是她的棺材传出来的。
难道说不是在建房子，而是，盗墓？
这让她的心有了一丝活络。
尽管少女知道这么做可能会把外面的人吓跑，但她还是没忍住，轻轻地，用手敲了敲棺材板。
不管你是谁，求你了，不要逃跑！
一秒，两秒，少女的呼吸几乎要停滞了。
“乓！”
少女提着的心放下了。
“乓！”
第二下震动，少女的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感觉，头顶的棺材板关不住她了，于是，她用手用力一顶。
棺材板开了。
啊......女神啊，给我的惩罚结束了吗？
飘飞的白雪映入眼帘，冷冽的气流吹过身体，刺痛感让思绪变得异常的清醒。少女望着夜空，五颜六色的星星点点充满了天空，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她低下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男人穿着厚厚的大衣，黑发蓝眼，留着一圈茂密的胡子，忽略掉胡子的话，也许长的不错？
可惜，给人的感觉像是那个神官老头，很不舒服。
这时，男人突然把手里的铁铲丢到了脚后，像是想要当作无事发生。
“晚上好，可爱的小姐。”
被搭话了，要回答他吗？
“晚上好，小姐。”
该说什么......啊，有了。
“......晚上好，掘墓人先生。”
“很高兴在这个夜晚能预见你。”
就这么顺着他回答好了，等等，好像有点冷？强忍下来就行了。
“我也很高兴......啊啾！”
有点丢脸。
......
得到了把我挖出来的家伙的大衣。
明明在棺材里的时候没有感觉，为什么出来之后会觉得冷呢？
想不明白，算了。
少女偷瞄了一眼对面的男人，经过自我介绍，她知道了这个人叫爱德华兹·特里尔，二十八岁，是个神官。
偏偏是个神官。
从他口中，少女知道了发生在洛里特的事情。
原来大家都死掉了。
少女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什么感觉也没有。
爱德华兹说会带她离开这里，少女猜测也许是传说中的宗教裁判所？
无所谓了，她想。
最起码，要比呆在棺材里发霉要好。
......
见到了传说中的灯塔。
不过神官说，这只是个临时的发信器。
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看起来像是好心的在讲解，难道说他有指导癖吗？或者他其实是话痨？不然没有理由跟我讲这些。
......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在最后没有做解释。
继续做出他可能想要的回应好了。
......
两个神官似乎之前就认识。
少女见两人暂时不理会她，自顾自看向了灯塔发信器，直觉告诉她，那儿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果然，她看到了人影。
黑色兜帽下露出了一簇灰白的头发，看身形，似乎是个女人。
红色的微光在那个女人身上若隐若现，和天空外的感觉很像。
“被你发现了？”
少女看到灰发女人的嘴巴开开合合，勉强辨认出她的话语。
“很显眼不是吗？”少女没有张口把这些说出来。
“等着吧，我会杀掉你边上的人，然后再......”
然后再把我也杀掉吗？少女还没看清灰发女人的口型，爱德华兹的手就出现在她面前，吓了她一跳。
“怎么了？”
“对那个很好奇吗？”
少女愣了下，发觉他说的是灯塔发信器。
“......算是吧，毕竟以前没见过。”
神官点了点头，接着招呼她进门。
你没看到她吗？
少女的疑惑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她又觉得无所谓了。
你要是没发现她的话，那可能真的会被杀掉吧。
“哪有什么以后......”
她看着牵着她的手，无声地说。
......
果不其然，那个人要把我们都杀了。
神官的声音丝毫没有动摇她。
“反正又要死了，没必要再表演。”她如此心想，而后看着面目凝重的神官：
“神官大人，看来我们要死了。”
少女无力地笑着。
看他有些吃惊的模样，难道是被我吓到了？
“你看，神父大人，我早就没有心了哦？”
也许这就是我冷感的原因，我的内在，已经腐烂掉了。
“......我知道，挖你出来的时候我又不是没看过！”
“听着，我既然把你挖出来了，就不会让你不明不白地在我面前死掉，懂吗？！”
明明我向他解释了，他却吼了我。
“您是打算把我送到裁判所反复折磨吗？”
少女如此询问，她对此深信不疑。
“你神经病吧，我哪有那么多闲心特意把你挖出来就为了反复折磨？”
骗子。
“你不会死！”
骗子...
“我们两个都不会死！前面的船员我保不住，但是你！在我面前的你，绝对不会死！”
骗子......
舱内的爆炸声不绝于耳，火焰也终于是在他们身边燃烧起来，焦灼的气息被吸入口鼻。
有些熟悉。
真的，有些熟悉......
但她没来得及回忆，座椅的皮革带被扯开，神官抱住了他。
少女僵住了，她的思绪停住了，她似乎又回到了在棺材里时，只凭本能行动的那些日子。
来自本能，换句话说，来自深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少女抬起手，回抱住了神官。
这时候，她突然感觉脸上有些凉。
没法去确认，但少女知道，那是她眼角的泪花，沾湿了脸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