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朋友,怎么你们这儿都看不到几个人啊?”
为了糊口,青年的旅客正四处收购便宜的特产,待到另一处以卖出赚取差价,因而不得不来往于周边的数个城镇。
他入城时已是傍晚,正是要入夜的前夕,照理来说,也确实有许多人都回到了家里。尽管如此,他在城中一路走来所见的居民却是少的不可思议,终于是找上了一位路人,于是有些疑惑地询问道。
“怎么,你不知道吗?”
看起来刚下工的中年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叫住他的年轻人,“哦,你是外地来的商人吧,刚进城吗?”
青年点了点头表示肯定,于是中年人带着一副释然的神情说道:
“那就难怪了,我们这边都传开了,也就是外地人,才不清楚这件事。你看……”
中年人稍微辨认了下方位,指向一处。
“就是那儿,广场那边,现在可有热闹看咯,人应该也都汇聚到那里去了,所以你才看不到几个人。”
“那发生了什么事吗?”
青年的旅人也来过好几次这座城镇了,但他从未听说过这儿有什么值得让人们如此上心的节日或者活动之类的,就是帝国法定的纪念日,在这帝国边境地带也是不温不火,更不要说本就不会大肆聚众的教会节日了。
“你去看过就明白了,正好我也打算过去凑个热闹,就带你一起去吧。”
见中年人自告奋勇般带路,青年的旅人也就顺势答应,两人结伴向着城镇中心的广场走去。
边陲的城镇并没有多大,很快,两人便是来到了人群聚集处。拥挤的镇民让本就不算宽敞的广场显得更为狭小,只是勉强把人塞了进去,超过八成的居民挤在了一起,幸好没发生什么推搡。
可以说是来迟的两人自然占不到什么好的位置,只能待在人群外围,但也足够看清被人们围住的中心有着什么了。
“天哪,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青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人群中发生的事,又转头看向中年人,想让他给出一个解释,或者说,给出一个不是他猜想中的否认的回答。
“如你所见,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他们把她关在了笼子里。再过不久,教士应该就要过来了。”
中年人的肯定一般的答复让青年打了一个哆嗦,脸上露出了有些惊恐的表情。他又看向人群之中,在那里,正如中年人说的那般,一个人被粗麻绳紧紧捆住双手,麻袋套在她的头上使之不能视物,娇小的体性彰显了其女性的身份,正蜷曲着被困在铁笼之中。尽管看不到面孔,没法判别年龄,但青年还是认定,关在里面的是一位少女。
让青年害怕的并非是镇民的所作所为,这在一般情况下足以算是暴行的行为在此时却不能让青年感到分毫的不适,相反,青年甚至觉得他们做的还不够。多么荒谬啊,此时此刻,青年所恐惧的中年人的回答,正是因为那与之猜想的一致。
“女神啊!她,她,她是……”
就在青年哆哆嗦嗦要说出那禁忌的话语时,眼尖的中年人发现了人群的一处出现骚动。
“教士来了。”
中年人的话打断了青年继续说下去的想法,他个子不够高,于是拼命踮起脚来,总算是看到了骚动处人群的变化,一位上了年纪的僧侣正穿过人群,镇民纷纷给其让开道路,好让他能来到广场的中央。
僧侣穿着一身老旧的服饰,也许在他身上穿了有几十年了,服饰的标记被磨去了大半,早已无法辨认了。
老人的白胡子有些浓密,头顶的毛发却不多,被帽子遮盖让人无法判断是否秃顶,青年猜测是秃顶的。毛发下是充满年龄感的一张脸,显得眼睛有些小,但又能从眼神中看出来老人很有精神。
正如老人的面孔给人的印象一样,他走得很快很稳,没一会就到了广场的中央,站上了临时搭起来的小木台上。
本来嘈杂的人群因为老人站上台而安静了下来,青年与中年人也同人群一样,都注视着台上的神父,期待着此时在场这个最有权威的人会说出怎样的话语。
等了好一会,在确定了广场上的人都看向自己后,被请过来主持这场“节目”的神父终于是开口了:
“齐聚于此的兄弟姐妹们,我向你们致以问候。”
他只是站在那儿,便有了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仿佛他生来就是干这行的,简短的开场便让人们躁动的心平静了几分。不过,这平静马上就要不复存在了。
“今天,我以女神所派遣的领路人的身份站在这里,既是来源于诸位兄弟姐妹们对我的信任,也是由于女神所施以的保护诸位兄弟姐妹们不受外道侵害的职责。而显然,我们来到这里,自然便是在各位以及女神的见证下,扫除所将要威胁我们的敌人。那个敌人是谁呢?”
神父停顿了下来,像是在等待有民众来替他回答这个问题,而他也没有失望,在他停下的顷刻间,台下的镇民们不约而同地喊出了同一个词汇。
“魔女!!!”
那呐喊声夹杂着恐惧和愤怒,在黄昏时分的氛围催化下又包含了一丝冷意,既像是怨毒的诅咒,又让人不免在其中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古怪热情。呐喊的民众无不颤栗,似乎光是喊出这个词汇就让他们感到兴奋不已。
“没错,魔女!”
满意地接过民众的话头,神父的情绪也仿佛被带动了起来,他不由提高了几分音量:
“这不被女神所爱的可悲女人,在百般渴望而不得后,便是对女神万分憎恶,她自愿当了魔鬼的姘头,给那十恶不赦的怪物做娼,想要与这些邪魔外道一起报复女神和她的羔羊,想要引来魔鬼的诅咒把我们通通变成野蛮的牲畜。事到如今,我们这些被她蒙在鼓里的人终于是看清了她的丑陋面目,揭发她,审判她,我们再也不能容许她得寸进尺,好成全她阴暗的目的了!”
神父的声音越来越高,直到终于是到了一个无可复加的地步,激动的神情淹没了最开始的沉静,他歇斯底里地指向了台下被蒙住头关在笼子里的女人:
“看啊,就是这个肮脏的,令人恶心的魔女,给我们带来了怎样的苦难啊!”
话音落下,麻袋不住地晃动,这反而让得神父更为激动,也更为愤怒。
“难道事到如今,你还要要否认自己的罪行吗?难道到了现在你还要蒙骗镇民吗?难道你以为我们还会再上当吗?省省吧!就让民众来说说,我们应该怎么处置你!就让你听听,我们的愤怒是怎么样的!”
神父振臂一呼,紧接着便是台下众人嘈杂而激烈的声音。
“烧死她!”“烧死这个该死的魔女!”“焚烧她的每一处!”“魔女,去死吧!”“处死她,还在等什么?!”“滚回她的地狱去!”......
一发而不可收拾的情绪被点燃了,而显然神父并不打算制止这股可怕的狂潮,甚至连他本人也是这股狂潮的一部分。人们纷纷拿起身边的杂物,砸向笼子里的女人,全然不顾这些东西能不能砸到她身上。这是他们给她准备的陪葬品。
在广场的外围,早已融入其中的青年四处看去,好不容易从一位好心的镇民手里得到了他手里的水果,又从另一位镇民手里得到她篮子里的鸡蛋,一股脑朝广场中间丢去。
“那么,我们还等什么呢?以女神的名义,烧死这个魔女!”
宣判的处置在民众情绪的最高潮处到来了,早已准备好的油料被人抬了出来,泼到被杂物围了住的笼子里的魔女身上,火把被神父高举,随后抛向了被刻意空出来的空间中。
“嘭!!”
象征着镇民意志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从上到下,从外到里,剧烈地燃烧着。围在便上的人们无不欢呼着,欢呼着,直到浓烟翻滚,兴奋的人们围着火堆,竟跳起舞来,俨然是把这场审判变为了乡村的舞会,发泄他们还未完全消失的精力,直至夜幕终于落下,仍不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