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精致的圣像引起了爱德华兹的警觉,也不怪他捕风捉影,实在是他的职务让他对这类疑似异端的苗头过于敏感了。
没错,摆设精致的圣像有异端的嫌疑。
一般民众可能会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只不过是与教堂的规模不匹配,怎么就异端了呢?
理论上来说,泉之教会的每一个教堂都可以算作是女神的圣所,进驻的神职人员依照对应规模得到对应的庇护,而神职人员则通过教堂贡献信仰。尽管这个信仰可能要打上一个问号,但教堂与神职人员的交互关系确实是如此设计的。
和泉的契约类似,神职人员与女神之间实质上也算是一种契约关系,既然如此,那么不按照契约规定来合理布置教堂,某种意义上就算是对契约的破坏。
当然,如果是些许的不合理,那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谁也不会对这点鸡毛蒜皮的事而大为挑刺,就连最严格的裁判官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类小小的逾越确实很难避免。
但,女神的圣像又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说教堂是女神的圣所,那圣像就可以算是女神的化身,超规格安置圣像,对契约的破坏会远超其它的逾越,这会让原本平衡的契约变得偏向于女神,换句话说,会让驻地神官与女神建立起超出契约范围内的联系。
这意味着女神索取的会更多,至少,需要付出更多的信仰。
而教会最警惕的,就是付出了超出契约范围的信仰。
从旧时代走过来的教会,不愿意再回到被所谓的神给支配的地位,即便女神的“恩赐”帮助人类度过了末日,即便祂与那些飘荡在以太海深处的神明不同,那也不行。
因此,那些表现出对女神的狂热信仰的神官,是异端,这不容分说,这无可置疑,这是教会的铁律。
他现在,怀疑这座教堂的驻地神官是一名异端。
少女的应激已经表明,这里就是他把她给挖出来的那个小镇,而最开始被审判的地方恐怕就是在这个教堂。爱德华兹没理由不对此展开联想。
爱德华兹曾以为给少女处以私刑的是那些陷入宗教狂热的镇民,镇子里的神官是被这狂热给裹挟了。事实证明他很可能想错了,这就是那些在裁判官中流传的最典型的案例,当地就近选拔的神官是旧思想的践行者,轻易被女神的光辉给蛊惑了。
被当成魔女,执行魔女审判,这是在旧教会也不被官方所承认,只在民间进行的私刑。爱德华兹很确信少女在被处刑时不可能是魔女,理由很简单,她那时候才16岁,连以太都看不见。就是再受到以太海的青睐,也不可能在无法认知到它的情况下得到赐福。
就是在灯塔熄灭,以太海直接和洛里特亲密接触过后的状态下,少女充其量也不过是0.5个魔女,算是被以太海强行进行了赐福。
那这算不算是镇民们歪打正着呢?
老实说,爱德华兹还真不确定,他唯一能肯定的点,那就是魔女并非天生的。
因为爱德华兹曾亲眼见证魔女诞生的时刻。
想到了不好的回忆,爱德华兹的思维发散当即僵住,原路退了回去。
是什么促成了少女向魔女转变?
也许是不好的回忆太过于强烈,爱德华兹急需一些无厘头的玩笑对冲一下,他近乎脑抽般冒出了一个想法:
绝望产生魔女。
还真别说,爱德华兹连魔法少女黑中介的黑猫都遇上了,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对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感到好笑,爱德华兹摇了摇头。
最起码,上一个例子就不是因为绝望。
“您又看出什么了吗?”
少女不明白爱德华兹怎么突然摇头,歪着头看向他。
爱德华兹自觉盯着圣像有些久了,少女很难不看出自己是在想些什么,于是他说:
“只是在想,当人已经认定某人不是好人的时候,就会把对方的一切行为都当作罪行的一部分。”
“......您是指雷德院长吗?”
“他是这间教堂的神官?”
“是的。”
“那我说的就是他......问个冒昧的问题,你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吗?”
这里说的是少女的称呼,修道院、神学院、孤儿院,这三种能和教会扯上关系的负责人都能被称作院长,前两者在灯塔时代都不会开设在小镇上,故而爱德华兹只能认为,少女既然称呼他为院长,那便只能是生活在孤儿院里了。
点点头,少女也不避讳,想来也是早已习惯了自己的身份,她说:
“我有记忆以来,就已经是生活在孤儿院里了,虽然没有见过父母,但孤儿院里的嬷嬷们待我很好,而且我还有姐姐......”
提到姐姐,少女本不怎么难过的脸上多出了一丝阴霾,声音也低了下来。
“姐姐她,应该也和大家一样,死了吧。”
少女的姐姐似乎对她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爱德华兹能明显感觉到少女的偏爱,这有些不可思议,以致于他竟有些不顾及少女的感受,问道:
“你的姐姐......她也在场吗?”
少女微微瞪大了眼睛,她对爱德华兹的问题感到不明所以,但敏锐的她很快就意识到了爱德华兹指的是什么,于是她说:
“姐姐她不在场,那个时候,她跟着商队去主城买药了,镇子里的储备当时正好用完了。至于药......那是给我用的,因为我的身体一直很不好。现在想起来,我真的好庆幸自己的身体不好,要是姐姐留在镇子里的话,她会不会也要......”
爱德华兹被她的话吓着了,连忙打住说:
“别再多想了,你应该相信着你姐姐的吧?”
“在发生那种事之前,我也相信着大家的哦?不过,大家看来没有说错,我的确是魔女......”
看着少女落寞的表情,爱德华兹又一次从她身上感受到了脆弱感,或许是触景生情的缘故,少女的情绪比之前波动得更为强烈。
他为自己的莽撞感到后悔,自己有些放松警惕了,才没过多久就把少女的敏感心给忘得一干二净。
于是他说:
“那么,你要不要相信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