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爱德华兹的步伐,少女走出了小教堂的大门。
在她还未出来时,少女就已经从爱德华兹与门的缝隙间看到了纯白的光华。这白色的光景让她下意识地误认成了雪,还奇怪爱德华兹是怎么在雪中把门推开的。
等爱德华兹走到了门外,她才意识到那些并不是雪,而是纯白色的以太,它们如空气般充盈,在少女的眼中,它们呈现出气泡的模样,凝结的大颗粒在不断分解成小颗粒,小颗粒则朝天空飞去,融入到以太海的集群之中去。
纯白的以太颗粒似故事里飘飞的精灵,渴望着回归自己温暖的故乡,它们散发着的光芒并不刺眼,更像是温和而又抚慰心灵的光芒。
少女被这光亮迷了眼,她愣愣地注视着这些光点,跟随着它们来到了天空之上,这时,她发现自己不能像昨晚一样,再看到那以太海的光彩,模拟的云层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着那些光点穿过云层,在她目不能及之处融入大海。
少女倒也没为此感到多遗憾,她的注意力此时被那云层所吸引,变化的云层在视线中移动、拉扯,太阳的光芒则透射在云上,显出它们的薄厚。
白云、蓝天,与太阳,看上去多么的平常,可这正是她从前总是躺在床上,从窗边仰望的平常;是她在身体好些的时候,去琼斯太太家买鱼,替平斯嬷嬷打扫院子时所习惯的日常。平静、祥和,虽然身体时有病痛,却处处感到温情的日常,那是曾经破灭的日常。
再看到这片白云蓝天,一切都恍若隔世。
少女就这么抬头仰望着天空,目光虽所顾,视及无关心,云层移去,视线之中只剩太阳直晃晃放射着它的光芒,她本能地向那太阳看去。
不闪不避,少女视刺眼的阳光如无物,在那虚幻的太阳之中,少女什么也感受不到。
明明它也是回忆中的一份子,可离开了那层滤镜,少女却觉得这孤立的太阳没了温情;再看那云那天,果然也是再无法让她的心掀起丝毫的波澜。
少女明白,日常再也回不去了。
没有了回忆,白云、蓝天与太阳对她来说什么也不是,她失去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趣,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刚低下头,她便发现爱德华兹正用关切的目光看着她,他蓝色的眼睛在纯白光群中依旧是那么得显眼,关怀的情绪没有被这光华阻隔,深深地照进了她的心里。
天上的太阳已经褪色,眼前的人却像是新的太阳。
少女还记得他曾说过的话,那是一个个对未来的寻诺,那是一句又一句的保证。这一切的一切,从那曾经被她当作谎言,现在回想起来感到好笑的一句话开始:
“你看上去很需要帮助啊,跟我走吧,别担心,我不是恋尸癖。”
自己为什么就直愣愣地握住了他的手呢?
是了,他那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
想到这儿,少女笑了,明明她前不久还会对爱德华兹这些在她看来没来由的笑感到困惑,现在自己却也这么做了,在他的眼里,自己现在何尝不是没来由的笑呢?
自己以前可不会这么做,所以,都是他的错。
“怎么了?”
他果然感到奇怪了,是啊,怎么能不奇怪呢?
“是在笑话您哦,神官大人。”
“是,是吗?”
看着他一脸莫名其妙,少女笑得更是开心了。
“都是您的错哦?要不然我才不笑您的。”
她不等爱德华兹回话,便接着说:
“让我带您好好看看这儿吧。”
被抢过话头的爱德华兹沉默了会,说道:
“好。”
......
“那座屋子,是老肯特开的铁匠铺,我们偶尔会去他那儿订做些厨具和餐具,孤儿院的这些总是用的很快......”
“挂着灰布的那座是木匠独眼科尔的店,他总说门口挂着的布是旧帝国的旗帜,是他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不过我们大家没人相信他,毕竟没可能几百年还看上去完好,不过,现在倒是烂了......”
“和斯沃恩太太一家挨着的这座是库恩大叔开的面包店,因为镇里小麦种的不错,所以不太需要往统销所跑,供应给全镇都可以......”
少女带着爱德华兹流连在破败的废墟之中,遇上完好的屋子,便特意挑出来告诉他那儿住着什么人,做着什么事,哪怕大片都是倒塌的屋子,她也会把其中一些熟悉的讲给他听。
爱德华兹就这么默默的听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在此时倒转过来,由少女走在前头,少女讲述着,而他则看着、听着、跟着。
没了暴风雪的困扰,饥饿与疲惫的压力也仿佛一下子减轻了许多,因此爱德华兹也乐意让少女带他认识自己曾生活的地方。他能感觉到少女的心态在出了教堂后有了明显的变化,她的表情变得更加丰富,更......像是个人,而不是人偶了。
这或许就是太阳的功效。
赞美太阳。
他跟着少女在那些破落的房屋间流转,平斯太太家卖的鱼很鲜活、贝尔加阿姨总是喜欢训斥小孩、刚成年的约翰自父亲死后变得不再游手好闲......这些曾经生活在这儿的人不再是一个真实的形象,变作了少女口中寥寥数语的标签,也许在少女的回忆之中,他们都还是那么的鲜活,但当这些话被说给爱德华兹听时,却只能做出有限的想象。
不过,这些干瘪的想象却也足够了,尽管它们每一个单独都很单薄,合在一切就成为了爱德华兹对少女过去的想象,那是她的所见所想,是她成长中所经历的重要回忆。
讲述的主体,从头到尾都是少女自己不是吗?
在两人漫步时,小马一言不发,事实上它大部分时候都是一言不发,只是默默跟随着以至于有时候爱德华兹都要忘了他们还有这样一位旅伴。他突然注意到,小马的眼睛此时正盯着滔滔不绝的少女,在那爱德华兹看不明白的视线里,它是投注了何种的情绪呢?
爱德华兹并不清楚,但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小马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你也在为她的变化而高兴吗?’
爱德华兹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