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充满精力的一天。
但由于肺部被肋骨贯穿,我在别墅的高科技手术台上取下了一根肋骨,我也变得不能说话,倒不是说我是哑巴,我只是一说话就会忍受巨大的痛苦。
唉,虽然战争已经成为一个永远的历史名词,但肉体的痛苦还是存在着的,不过,这都没有什么。
我本来就会手语,这下倒是正好派上用场,至于我那些经历,我也全部释然了,那些好像是一场遥远……遥远的噩梦,在梦中我无助自由落体一般的坠落,坠落在黑暗阴冷的深渊,这个梦仿佛很长很长,长到我以为这个噩梦是真实的,长到我开始对一切绝望,长到我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
然后有一天,我忽然睁开眼睛,看到窗外的鸟语花香,原来那过去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梦,我仍然有些后怕,但我可以安心的睡去了。
我早已经毁了半张脸,我只有一只手,身体里还有两枚过安检会响的子弹头,指甲全部是被拔了之后长出来的,所以长的不太好,现在我又成了实际意义上的哑巴,由于肺部受到严重损伤,我再也不能剧烈运动。
就算是以前,我也不担心我退休后会被灭口,我反而能领到一大笔津贴,并且去那个谁都不知道的神秘组织培训新一代特工。
现在,那些已经结束了,我会记录下我这些年积累的这些伎俩,然后,我就到残疾人保障协会工作吧,我现在算是重度伤残,而且我文化水平很高,应该没问题,实在有困难,那就留在杨教授身边给她的研究工作打下手就可以了。
……
“喂,残狼小姐……已经四天了,我们可以去外面接通电视网络了……其实,我们现在出去也不会有危险了,起码全世界的核弹都没有启动的迹象。”
女仆走过来对我说道。
……
“嗯,让我们去迎接美好的崭新世界吧……”
我点了点头,用发声器把打好的词语发了出去。
……
大门如同断龙石一样被缓慢打开,我们走出来呼吸到了无比清新的空气,外面是一片秋高气爽,风和日丽的景象,几天前的暴风雨仍然在别墅的庭院里留下了水洼,有些清冷的风穿过树林,刮起了几片落叶,下面的大都市仍然向以前一样。
……
“不对……”我皱了皱眉头,对女仆手语道。
女仆她是敌后渗透类特种部队出身,自然也懂得手语。
“怎么了……”她顺着我的目光,看向下面的都市,入耳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女仆皱起眉头,摇摇头道:“不对……怎么这么安静……汽车的声音呢?工地的声音呢?”
高架桥上所有的汽车都是静止的,远远看去上面仿佛还积了些落叶。
我们心中大骇,这是在开什么玩笑,我和女仆对视一眼,立刻登上那辆杨教授的专车,女仆焦急的踩着油门,汽车呼啸着驶下山坡,很快到了山脚的城市公园。
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报亭是空的,游乐场是空的,摩天轮是停止的,激流勇进里的水槽里的水平静的仿佛结了冰。
“人呢?我他妈问你人呢?”我不顾肺部疼痛,质问起女仆。
“冷静些,我们下车看看……”女仆把车停在游乐场,四处寻找着。
这里别说是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会不会是……他们临时逃走了……然后……很快就会回来?”女仆推理着。
“不……我已经……看到了……他们……”我怔住了,指着摩天轮后面的一片空地。
女仆顺着我的手看过去,顿时瞳孔骤然收缩,吓得瘫倒在地浑身发抖,并且躺在地上不断蹬着腿向后退去。
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炼狱般摧毁我身体和心智的敌人的拷问我都挺过来了,但我仍然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我慢慢的走过去,好像走了一个世纪。
那是一堆东西,一堆……五颜六色的衣服,还有一些在落叶和小水洼中随风飘散的白灰色的粉末。
我挑起一个小孩的衣服,下面居然还有一部手机。
“所有人都在消失,我怕极了,我也在消失……”
手机上是没有打完的字,时间是两天前雨刚停的时候。
一只白色的鸽子停在摩天轮上,接着,又有一只灰色的小兔子在我眼前跑了出去。
“这些哺乳动物和鸟类……居然没有事?”
……
“我去你妈的,你他妈不是说只有十分之一的概率死人吗?为什么所有人都消失了,难道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们和杨教授了吗?”我回过身愤怒的拽起女仆的衣领嘶哑的质问着,但我只有一只手,我已经几天没带假肢了,因此女仆很容易挣脱了我。
“我们……还是先回去和杨教授说一下吧……”善良的女仆心中万念俱灰,有气无力的道。
回去的车上我们一路无言,回过头看向那大都市,一栋栋摩天大楼仿佛守护某种遗迹的沉默的巨人。
真爱药剂调控着我的神经递质传递,保护着我的情绪不致彻底崩溃,我用传声器打字道:“我知道这是为什么了……你们组织里也有叛徒,他或者他们调包了真爱药剂,使其能无差别毁灭所有人类,而我们因为实现打过真正的真爱药剂,所以才幸免于难……”
“嗯……十有八九是这样……这下完了,人类要灭绝了……”因为真爱药剂的调控作用,女仆的精神也没有崩溃,但刚才的景象实在是超过了调控的极限,现在,她也很快缓过神来了。
我想了想道:“不……人类还有希望,我看过绝密内参,在柴达木盆地的角落,一个废弃铅矿的最深处,有着一个保存着从全国各地收集的优良基因胚胎的绝密基地,足以在无人的情况下自我维持五十年,如此厚的铅矿层做保护,想必连改造后的真爱药剂也无法穿透,我们应该找到杨教授,然后立即启程去那个坐标位置保护冷冻胚胎……”
女佣听了后大喜过望,道:“天哪,竟还留了这一手,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已经是人类最后的希望了……可是,我之前说过,我的子宫已经被摘除了……没法做类似代孕的手术去供养一个新的胚胎了,杨教授年近耄耋,残狼小姐,可能……人类的希望就依靠你的……你的……额,我的是指……你的子宫了……”
“别指望我……以前我做特工的时候被叛徒出卖,在海上移动监狱被折磨了半个月,手砍掉一条,脸被毁容,被注射各种细菌病毒,指甲全部被拔掉,还好老娘身上的抗生素多才挺了过来……就跟红岩里写的一样,以前的世界就是那么残忍和暴虐,特别是对于我这种间谍,而且……唉,现在说出来也没关系,最后我还被……所以,我现在也没有生育能力了……”我平淡的说着,借由真爱药剂的保护,面对我曾向上级隐瞒的过去,我再也不会颤抖了,可是现在,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包括杨教授在内三个人类了,真爱药剂最终毁灭了整个人类。
“那怎么办,杨教授不是专业搞生育的,凭借我们也搞不出人造子宫啊……”女佣皱眉道。
“我们可以学,哪怕十年,二十年,哪怕杨教授去世之后只剩下我们自己,反正胚胎保险箱可以支撑五十年……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胚胎有二十万个,足以保证基因健康,而且这些胚胎全是没有先天基因缺陷和智商极高的……”我摇摇头叹息道。
“我……我明白了……唉,我们组织有上千万人,来自世界各国各民族,黑人,白人,黄种人,混血……有克族和塞族这样的千年死敌……甚至有加沙人和犹太族……但是现在……组织的高层出了一个极端憎恨人类的叛徒,让一切都搞砸了……呜呜呜……是还有一位在这里生活了很久的南斯拉夫遗孤,她是塞族人,现在想必也已经灰飞烟灭了……呜呜……”女仆听后,悲痛的流出一滴泪水,闭上了眼睛,然后睁开眼睛继续专心开车。
……
别墅的大铁门开了,我远远的看到杨教授怔怔的坐在客厅里,将那把手枪放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杨教授!”女仆夺门下车,一个箭步冲过去,重度伤残的我无法剧烈运动,只能慢慢走在后面。
我没法跑步,只好振臂一呼,忍着剧痛大喊着:
“杨教授,人类还有希望!柴达木盆地里还有二十万个人卵胚胎!”
话刚喊完,我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了鲜血。
女仆看着我,又看着杨教授,很快调整好心情,杨教授听到我的话,放下了枪,怔怔的看着我。
“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出发……”杨教授平静的道。
我的情况很不妙,但我仍然不得不大喊道:
“找辆轻卡,带满油和水还有食物……再带一个家用起重机和一个平板拖车……绳索……那个地方……坐标是东经xx度,北纬xx度……在一个山谷的废弃矿厂中……”
说完这些,我便倒在了地上。
女仆急忙跑过来对我进行急救,如果没有真爱药剂,这种情况她早就崩溃了,她看着我,对我说道:
“你要挺住,我们就三个人了……我们一定能……”
……
“砰”的一声枪响,女仆的胸口出现了一个血洞,她震惊的回过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就口吐鲜血倒在了我的身上。
血溅了我一身,就像当年一样。
……
“什么,杨教授……你!?”
我躺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老人阴险狰狞的冷笑着,提着手枪一步步向我走来。
原来,她根本没有注射真爱药剂,现在外面的假真爱药剂已经自我分解散去,她也不会变成齑粉了!
……
她终于露出了恶魔般的笑容和森白的牙齿,嘿嘿嘿的诡笑道:
“原来高层还有这一手,差点让你这个小妮子成功了……可惜,你永远也去不了青海了……人类,永远都是罪恶的,人类根本不配得到真爱药剂的拯救,人类只配被这样毁灭!”
说着,她把枪对准了我的额头。
“杨教授……回心转意吧……咳咳……救……救活我……人类还有最后的希望……”我忍住剧痛道。
可当我看到杨教授的眼神,我顿时沉默了。
那是一种彻底的空洞与歇斯底里,对人类有着彻骨的憎恨。
“人类不配。”
杨教授若无其事,轻描淡写的道。
……
“咳咳……人类……休矣……咳咳……”我陷入了无尽的懊悔中,如果我前天夜晚能把信息送出去,那艘北风之神也许会被拦下来,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
“死丫头片子,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
我看着杨教授那张憎恨扭曲的脸,又说出了那句话:
“人类善也好,恶也罢,挣扎在痛苦中,就要做出挣扎的选择,可越是挣扎,越能体现出人性的光辉,和爱的伟大……”
“你……你居然对我说爱这个字?”杨教授的脸气的更加扭曲了,她抬手对着我的小腹来了一枪,疯狂的笑着:
“现在,你的子宫也被我摧毁了,人类彻底没希望了……”
……
……
“我本来就失去了生育能力……杨教授,你的真爱药剂改变了我,让我对过去的痛苦回忆释怀……”我自知大限将至,顾不上浑身的伤,继续道:“这一点,还要谢谢您呢……至于人类,因为您的恶念和我的失职而灭绝了……我很抱歉和后悔,但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无论经历过多少磨难的考验,我始终愿意相信人类心中的爱……哪怕没有真爱药剂……哪怕我一直像以前那样活在痛苦的回忆中……杨教授,你错了……你对不起那些放下所有仇恨,团结在一起齐心协力推进真爱计划的千千万万的全世界各国各族各肤色的所有人……”
说完,我就闭上了眼睛。
……
“可恶,你竟敢侮辱我,我要把你做成人彘永远的折磨你!罪恶就是罪恶,人类根本不配得到真爱药剂!只有鲜血才能洗干净鲜血,这是人类应该付出的代价!人类根本不配,不配!”杨教授歇斯底里的大叫着。
我不由得睁开眼睛,皱了皱眉头道:“你这畜牲,你没机会了……我要维护人类最后的尊严与爱的荣耀!”
说完,我咬破了舌下一直藏着的,特工用以自绝的剧毒氰化物,又一个奋起坐起身用带毒的牙齿咬破了杨教授的喉咙,年迈的杨教授倒在地上很快抽搐着死亡了。
整个地球只剩下我一个人类。
……
毒剂侵蚀着我的全身,我平躺下来,看着柴达木盆地的方向,叹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头顶的天空。
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
这种感觉,就像不可制止的陷入沉睡中。
……
也许爱,从来都只不过是残酷世界的幻影罢了……欺骗着所有人,也有人愿意被欺骗……
风吹拂着我的发丝,我长叹一声,永远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