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我是被抓到某个地方来了吗?
我这般自问道,但很快我就记起来昨天发生的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情,奇怪的兄妹和一只妖怪……真是不可思议的家庭。
这时我怎么又会想起那个家了,哦,对了,我昨晚把这些都说给他听了。
我向他诉说我十几年来经历的悲苦,十几年来感受到的冷漠,我在那个“家”就如同可有可无的摆设一样。视钱如命的父亲,招蜂引蝶的母亲,祖母手握权力控制这个家族,所有人都将家族的希望寄托在大哥和二哥身上,天赋异禀的妹妹也是备受宠爱……一无是处的我成为了整个家族的污垢。
但是,要揭我伤疤的是他,听我说完后,一句“无聊”就草草结尾的还是他,那个混蛋东西,昨天害我哭了好久,还是玲珑在一旁陪着我。
她呢?
佐仓看了周围,发现这个房间就是昨天玲珑为自己换衣服的地方,她睡在地铺上,身边空无一人。她整理好被褥,打理好自己的衣服后,准备出门时,房间门被拉开了,是九瑶站在门外。
“小鸠才醒啊,都快晌午了。”
“小九早啊,我睡了这么久吗?”
“是玲珑要让你多睡一会的,那我就去跟他们说你起床了哦。”
“我也一起过去。”
“小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是不是做噩梦了?”九瑶关心道。
“没事,走吧。”
佐仓拉住九瑶的手,走出门外,她们横跨左右两通道之间的天井,来到另一个走廊上,朝着佐仓还没有去过的房屋深处走去。走廊尽头的木门开着,还没等她们靠近,那儿就传来闹腾的声音。
“发生什么了?”
“没事啦,只是最近有个烦人的家伙一直跑来这里。”
烦人的家伙?
听到这个词佐仓能想到的只有那个男子。
佐仓跨过门槛,终于看到这个铺面的真面目。这个杂货铺正如其名的那样,非常的杂乱,各种各样的商品堆在货架上、地板上,有的还吊在天花板上。佐仓一进门就看见旁边就是一张西式的桌柜,只不过非常破旧,不少地方也看得见修理过的痕迹。
而此时,看上去原本应该坐在椅子上的令狐,正被桌子另一边的一位银发少女扯着领子,少女剑拔弩张,而还戴着眼镜的令狐看上去文文弱弱。好似被女土匪欺负的书生一样。
“那就是最近经常来骚扰我们的烦人的家伙。“九瑶指了指银发少女。
银发少女一身素色的便服,带着些许护具,样貌端正得佐仓都有些看得痴迷,她的腰间挂着一把收鞘的长刀,瞳孔是莹莹的红色。
佐仓看着少女思索了一会,这才想起,她曾经见过这位女武士。
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千本道场的千金,千本繁花流的传人,叁兵卫千本白大人,佐仓记得当初见过她是因为她们一家受邀观赏幕府举办的武会,当时正是千本道场的当家赢得了武会,登台授勋时,千本白也被带到了台上。那银色的头发和赤红的瞳孔让佐仓印象深刻。听说她的头发遗传的是她那来自西洋的母亲。
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大概这是他的人脉吧,令狐这样的人物一直待在京城里不闻不问,总有疏漏的时候吧。
看着令狐被粗暴地拉着,佐仓一时想要帮他解围,可是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她就想让他多受受苦,免得他好像以为自己真的很了不起一样——因为自己会一些法术就在那为所欲为,遇上千本这样的人物,他总也该收敛了吧。
“小姐,跟我真的没关系。“令狐似乎是在解释什么。
“那些人可是在你这里买过东西,怎么可能跟你没有关系?”
“就算是这样,那我做生意的总不能见一个客人都要挖人家底细吧。”
“我可是知道你这里是卖给专门的人的,客人都是哪些人你心里清楚得很。”
“冤枉啊,我真的不知道,咱好好说好吗?”
两人在柜台那儿争论,而玲珑前前后后的在那搬货,似乎对这一幕熟视无睹了,她发现了站在门口的佐仓,抱着一箱东西走向前来。
“你醒啦。”
“早安,玲珑。”
“嗯,早餐没办法了,忍忍待会就能吃午饭了,中午有哥哥昨天钓的鱼哦。”
“好。”佐仓又转头看向令狐那边,这时她又有些可怜令狐了。
玲珑看出她的担忧,说道:“不用担心他,多给他点教训才好,要不每天都在捣鼓些幼稚的恶作剧,那个女孩已经来了好几天了,没事的。”
佐仓点点头:“可她来这里也是为了买东西吗?”
玲珑一边思考一边说:“好像也不是……大概也是在求哥哥帮她做点事吧,不过哥哥好像不是很愿意。”
“可是如果是千本大人央求的事情,我想报酬肯定不菲哦。”
“你好像认识她?”
“只是听说过啦,叁兵卫大人在京城也是个名人。”
“叁兵卫……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不过我也不知道哥哥在想什么,毕竟哥哥也不是万能的,他也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吧。”
“这么说来,你哥哥他会各种各样的法术,玲珑你却不会么?”
玲珑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哥哥从哪里学来的,我先去准备饭菜了。”
身为玲珑的妹妹看上去似乎也并不是完全了解自己的哥哥,这让佐仓有些许苦恼,这下她的那些疑问谁来
“让我也来帮忙吧。”佐仓说道。
“九瑶也要帮忙!”
“佐仓小姐跟我来吧,小九你留在这里看着店,如果有客人来了就叫一下我,哥哥一时应该也不能抽出身来。”
“收到!”说着九瑶就蹦达到店门口去。
柜台那边的争论愈加激烈。
“千本小姐,我本来就是做小本生意的,你这样我很难办啊……”
“你不把我的事情解释清楚就别想做其他的事情!”
“京城里黑道那么多,就算真来我的店里买东西,我怎么可能知道谁是谁啊?”
“之前搜查的黑龙会成员的屋子里,翻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找遍了整座京城只有你这里才会卖这种东西,你这是在跟黑道同流合污!”
“我就算卖东西给了黑道,我这里也没有什么能够武装可以提供啊,就像黑道也要吃饭一样,总不能把所有黑道去过的饭店都给查封了吧,小店卖的不过是一些日常用品,谁家黑道会拿着鱼竿或者玩具去打家劫舍啊?”令狐拿起手边的拨浪鼓在少女面前摇了摇。
“呵,总之就是你肯定是认识黑道的人是吧,我劝你离他们远一点,要是让我抓到了,你可就落在我的手上了!”
少女这才撒开了手,重新坐回椅子上,令狐整理好自己的领子,把眼镜取了下来。
“掌柜的,之前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如果是千本老先生身体抱恙的事情,我这里只有一些治标不治本的药,要找到能够痊愈的药还得花点时间。”
千本白将手中的长刀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掌柜的,不要再这么拐弯抹角的了,你到底要怎样才愿意来我们的道场?”
“不要!”
“为什么!”
“我还有我自己的店呢。”
“只要你能来,我们道场什么都能给你,一个更大的店铺,一个更好的房子,不用待在这样的地方!”
“唉,”令狐一只手揉着太阳穴,“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把人家的家叫成‘这样的地方’啊……”
“那就跟我比试比试,只要你赢了我,我就不会再纠缠你了。”
“上次你好像也是这么说的吧……”令狐歪着头看着她。
“这次是真的!”
“上上次也说过这句话吧……”令狐又将头歪到另一边看着她。
“你……我……”
令狐站起身,漫步向外走,双手收在外衣的大袖里,在千本的身后踱步,还一边说着:“叁兵卫大人不如跟我说说你这么心急如焚是为什么,说不定,我这里有可以解决你问题的东西。”
“能解决我的问题,就是让你来我们的道场。”
“千本道场可是千和远近闻名的道场,厉害的人多了去了,怎么来找我一小商贩呢?”
“一个小商贩怎么可能根本不把我这个叁兵卫放在眼里?”
然后令狐快步回到位子上,坐下来,一脸饶有兴趣的道:“那你不如先跟我说说,有什么事情让叁兵卫大人这般苦恼,不惜找个夏人进道场。”
“武艺与是夏人还是和人没有关系,只要是强人,千本道场都会接收。”
“嗯嗯,所以呢,叁兵卫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千本白看了看周围,这里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九瑶外没有其他人。
“小九。“
“喵?”
“帮我到巷口那儿看着,如果有客人经过就让他们等着,就说我有事要处理。“
“收到!”说罢九瑶便跑出去了。
“好了,这里没人了,说吧。”
千本白端正了姿态,两手放在大腿上,玩弄起手指来,一反刚才她那样强势的姿态,忧心忡忡的样子这才让人注意到她的美貌。她顿了顿说道:“我们的道场,突然就被一些人盯上了。
“近一个月,一些弟子莫名其妙就消失了,而且都是道场里的精锐,到现在仍然毫无音讯,现在的道场里基本都是见习弟子,然后一周前,在他们在街上闲逛到时候还突然被冲出来的打手打伤,现在还在养病,道场的牌匾也被砸坏,一问才知道京城里竟然只有我们一家道场受到了袭击。”
“没有报官?”
千本冷笑一声:“有时候当官的也想知道哪里可以报官给我们伸冤。”
“那真是大灾难呢。“令狐尽待津津有味地听着,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瞬间又让千本有些许想要拔刀的冲动,可她只是冷冷地呵斥道,一脸厌恶:
“说实话我非常讨厌你这般高高挂起的看客模样,而就算是看客也不会在当事人面前摆出这样的态度吧,”千本拿起刀重新挂回腰间,她叹了一口气,道,“打扰了掌柜,我不会再来了——啊,如果再让我发现你跟黑道有任何瓜葛,我不会再像刚才那样和气对待了。”
令狐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在桌上一脸殷勤的笑对。
“所以说,我果然还是讨厌商人。“丢下这句话后,千本白便大步流星走出铺子。
令狐这时才放下了架子,倚靠在坐上,看着空无一人的铺子,脸上没有表情,思索不久,他直起身子,重新带上眼镜,从一旁的桌柜中抽出一张符纸,手持毛笔洋洋洒洒地在上面画了几笔后,用小红印盖个戳便将符纸丢在了桌子上。
此时佐仓鸠刚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似乎是来查看情况的。但她看着令狐的背影,又想起了昨天的事情,不是很愿意跟他说话。
令狐尽待先开口了,他头也不回就说:“小鸠,还在生我昨天的气吗?”
“……嗯。”
令狐用手中的毛笔笔尾戳戳自己的脸,然后又把毛笔重新挂回笔架上:“我跟你道歉,原谅我好吗?“
佐仓稍加思索,反问道:“大人,我可以接受道歉,可我想知道为什么你昨天要说出那样的话,因为在我看来,就算大人幼稚了点,给我的第一印象也不是会说出这样话的人?”
令狐尽待转过身来说:“有关同理心方面的事情,玲珑也教育我不止一次了,可我似乎天生就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天生的错,这确实是个好借口。”
“……那这个借口可以让你原谅我了吗?”
“不行。”
“好吧,那……我想带你出去一趟,你不会太介意吧?”
“要去哪里,这不是要晌午吃饭了么。”
“就让小九和玲珑先吃吧,我们要去把你的事情办妥了。“
“我的事情……难道说你要把我送回家?”佐仓极不情愿,一手紧握在胸前,一手抓着门框,身体往后退到了门槛后,“我……我不生你气了,我不要,不要……”
令狐左手挥了挥,打断了她继续说话:“我不会强迫你回去,你想在这里待多久都可以,我们说好的不是吗,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佐仓的表情没有变,只是看上去让人感觉从惊吓变成了惊喜。
“走吧。”令狐先身转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