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理会茜莉亚震惊的样子，希格蒙很诚恳的双手合十，表情真挚，“拜托了小姑娘。”
“准备好后送到沃夫这里就好，我不在也没关系，临走前我会来这里一趟，沃夫会替我保管的。”
话是听明白了，但…意思是要自己就这样带上金币回去吗？这可是十一加林啊，哪怕是王都多伦，普通人一年不吃不喝才够攒下这十一加林，不论出了什么情况，都不是她能承受的。
“希格蒙先生，我还是先回去一下，让店长跟你…”茜莉亚犹豫的把钱推了回去，又看了一眼沃夫，对方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自顾自往厨房忙前忙后。
“没关系的小姑娘。”希格蒙道，“有什么问题沃夫会处理好的，这些东西对优秀的魔药师来说是必须常备的材料，放心吧。”
也包括泽洛库红品烟叶？茜莉亚下意识张了张嘴又赶紧闭上。
“我记得前几天有一件到马堡的尾针叶毒剂，那还是我托了商队送出去的。怎么样？我人脉还不错吧？我跟沃夫是老交情了，真的。”
“哦，差点忘了，还有这个给你。”
希格蒙说着，又从身上摸出两枚兹文银币，放到茜莉亚面前，意思是这是小费。
虽然比不上帝国的加林金币，但也是不小的钱了，估摸能换三百多四百弗林，得有自己一星期的工钱了。受黛芙妮熏陶，茜莉亚也学习成长了很多，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的，当下正色轻咳一声，“既然希格蒙先生这么说了，那我就按你的意思吧。”
她把两枚足银的兹文银币先揣进兜里，接过希格蒙贴心递过来的手帕，把十一枚金币小心包好放在身上，看样子心情很好。
希格蒙看在眼里，心头微动，道：“那就拜托你了，下次见面我给你讲讲商团的故事吧。”
等到茜莉亚离开酒馆，大概是忙完工作的沃夫走了过来，让酒保上了两杯苦草烈酒，他坐在茜莉亚的位置上，觉得有些烫又挪了一下屁股。
接过希格蒙抛过来的卷烟，沃夫拿火柴点燃后用力吸了两口，沉着脸问了个很让人费解的问题，“你跟她说了什么？”
希格蒙抿了一口酒，嘶，真是苦的没边。厚重又粗劣的酒感，像嚼蛇胆一样让人作呕的苦涩，如果不是有一点点草药和树果的回口，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从下水沟里捞出来的，这跟义比岛的陈酿芳香根本没法比。要不是有预防魔力病的作用，行商队常会备上一些，早该倒进臭水沟里了。
“那是你女儿？”他揶揄道。
“…”
“也是，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这样俏人的娃娃。”望着沃夫壮硕的体格，虽然脸上没有伤痕，但总给人一种脱下上衣后背上满是疤痕的感觉，他忍不住嘲弄，又似乎隐有所指，“我只是想买点材料，临时要用到。”
沃夫看着他，倒也没因为这点揶揄就生气，两人确实在生意上有不少交情，但也没有多了解对方，彼此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沉声道：“你需要什么跟我说一声就是了。”
希格蒙心想要是你有的话我又为什么找她，何况这也不是重点，他摊了摊手，无奈道：“好歹我也是你老主顾了，还照顾过你不少生意，能不能别把我想成什么失心疯的大恶人？”
“你天天跟西大陆那群人打交道，哪天疯了其实也不奇怪。”沃夫喝了口酒，嗤笑一声讽刺到。
希格蒙看着他的眼睛，晃了晃杯中浅绿的酒液，不置可否。他能感受到那一丝被隐在冷漠下的关切，于是往靠背上一倒，像个地痞流氓一样，问道：“沃夫，在你看来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哼。一个地痞赖子，扔外面乞丐堆里认不出来的那种。”
也是呢。
…
热闹的集市大街上，茜莉亚的心情很好，除了出酒馆的时候那只舌鸟又喊了一声外，她现在整个人飘飘然，差点忘了黛芙妮吩咐她再买一块招牌回去。
魔药店外架起一张楼梯，茜莉亚扎好校袍爬了上去，小心的给那块破烂招牌卸下来，手指一碰就抖下数不清的木屑，弄得衣服上浑身都是，差点弄瞎眼睛。
炉灶上一口锅咕噜咕噜冒着泡，阵阵羊肉香味从屋里传出来，看样子就算是黛芙妮偶尔也有能让人刮目相看的时候。
忙活了半天终于弄好了，茜莉亚看着新招牌满意的点点头，虽然只是一块很普通，印着一片金线草，写着魔药店三个字的招牌，但比之前那块顺眼多了。
黛芙妮倚在展柜上，看着手里的清单，旁边摆着十一枚加林金币，在店铺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帝国铸造的足金大钱，不止是含金量高而已，还有特殊的魔力印记，是流通货币里最贵重的大钱了，差不多得有八九百枚帝国弗加银币了。
魔药师的便利就是可以接触到各种各样的材料，帝国虽然对魔药素材在纸面上有很严格的管控，但凭借魔药师的身份仍然有不少空隙可以钻。帝国的治疗魔法和药魔法在被重构后基本等于重头再来，无论是为了发展的便利性还是综合各种层面的利益考虑，投入太多精力去严格管制暂时是没必要。
黛芙妮自然也会经手一些这样的生意，但不管是成品药剂还是魔药素材，正常生意也就小几百弗加银币，这其实也不算少了。为了研究是真的，集市的租金很贵，只靠平日的生意很难支撑起她的研究，她可不愿意去西大陆或者北邦，海国倒是可以考虑，但如果有得选还是帝国多伦最安全。
十一枚加林确实吓了她一跳，但更重要的是，这张便条上面的东西她确实都有，或者说碰巧都有，而且…
“黛芙妮？”放完梯子的茜莉亚看着黛芙妮对着清单发呆，以为自家店主掉钱眼里了。倒也能理解，要是有十一加林出现在自己口袋里，她就不用再怎么为明年的学费发愁了。不过今天出门一趟就悄悄挣了两枚兹文银币，已经是一件足够开心的事了。
她不担心上面的材料有没有，以黛芙妮在王都的人脉，实在不行找沃夫商量下，凑足这一小张便条只是时间多少的问题。
“没事，上面的东西都有，我会去处理的。”黛芙妮放下手里的单子，对茜莉亚温和笑了笑。
话音刚落，法杖像变戏法一样出现在她手里，她朝茜莉亚一指，闪过一道亮光，宽大的校袍被不知道哪来的风鼓动，窸窣作响，转瞬又平息，衣服上沾染的木屑灰尘不知去向，光亮如新。剩下茜莉亚一脸不知所以。
她仔细打量着点点头，望着茜莉亚十分满意，合手啪啪一拍，笑意盎然道：“好喽，我们吃饭吧。”
“顺便跟我说说具体发生了什么呗。”
…
…
帝国魔法学院很大，十二座主学院错落分布在整个院区，从正南大门往里走，经过白鸥湖和集会大院，沿途会路过一座新建于一百多年前的拱门，拱门的样式十分朴素，没有抹白泥也没有精致的浮雕，只有严丝合缝的石砖和坚实的立柱，给人一种苍劲古朴的气势，仿佛要和这座学院一样屹立千年不倒。
再走一段路就到了撞钟广场，往前走几步，就来到这座帝国最高规制的学府本部，矗立高耸仿佛直达天际的钟塔脚下。
白天，这座钟塔在偌大的学院内庄重肃穆，哪怕只是沉默伫立着，也散发着沧桑的威严，即便是深造多年的学生，从它身边经过不知道多少回，看过不知道多少次，当抬头试图仰望塔顶时，也难不动容。
到了晚上，夜色降临，头顶上墨色的天空闪烁着星光，这座钟塔依然寂静挺立着，划破深夜，任冷风吹过。远处依稀有虫鸣声，恍惚让人生出一些错觉，好似从天幕钉下了一枚石楔，或是从大地探出的一截利刃，刃尖向上。
老教授莫尔森给自己沏了一杯热茶，升腾的热气不能驱散这间办公室里深夜的冷意，反而让苍老的脸上蒙一层薄雾，看不清表情。
他是今年负责给基础综合院特殊讲堂授课的两位老师之一，刚讲完今天最后一堂课的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其实按学院规定，他只需要在中午上一节课就可以。
但出于对校训的恪守和对这群特别学生的关切，每当他被调配负责基础综合院的时候，总会额外调整每晚最后一节课由他出席，当然也包括全部学生——也就是说要在深夜十点到十一点顶着冷风去听课。
所以对于这位老教授别出心裁的特别关照，大部分学生从感情上就不太能接受，真是十分可惜，十分惋惜。
老教授今年七十六了，他一样年轻过，曾经也是学生，兴许也有过那种时候，康沃坦集市下河街的酒馆还有西桥道的茶馆要比学院的讲堂好玩有趣得多，但总有人需要，哪怕只有很少数，也理应值得他这样做。
当然这些现在都不是重点。房间里响起沉闷的脚步声，老教授从书柜里翻出来一沓档案，把这沓资料和书桌上今晚送来的报告叠在一起，放到腿上开始翻看。这些是最近多伦外城周边情况的调查报告，还有魔物研究院的一些资料档案。
这两者没有什么联系，随着房间里纸张翻阅的沙沙声一下又一下响起，窗外的夜色渐渐凝重，老教授脸上的皱纹越来越紧，越来越深，越来越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