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芙莉铎’抬起手,指尖轻轻点在自己那,覆盖着暗绿色鳞片纹路的心口。
“用我【短暂】的【死亡】来换取一个更强大的你,和一个更确定的未来,我认为这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交易。”
眼中闪烁着狂热与兴奋,但脸上却面带平静温和的笑容。
说着将自身的价值与牺牲,完全量化的无情理性话语。
就好像,她真的完完全全,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一般。
【我·再·说·最·后·一·次——我·拒·绝!】
几乎是低吼着,要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样,才说出了这句话。
周身那压抑的龙威再次不受控制地翻腾了一下,震得远处书架上微微颤动。
显然,这一次的拒绝,比上一次更加沉重,带着一种不容撼动的原则性。
她不会踏上那条路,哪怕捷径就在眼前,哪怕是提出者自己心甘情愿。
但有些界限,一旦越过,即便胜利,也意味着永远的迷失与彻底的堕落。
她的眼神之中,没有一丝一毫对这条‘捷径’的考虑,只有被冒犯的愤怒。
“我会重振‘海奥斯托’家族的名声,而这个家族的未来也不需要依靠吞噬自己的姐妹来换取!所以这种提议,以后休要再提!”
而‘芙莉铎’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那‘法芙娜’眼中燃烧着怒火。
良久,她脸上那抹微笑渐渐淡化隐去,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且近乎叹息的轻叹。
她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微微颔首,然后再次欠身。
这一次,真正地、无声地转身离去。
推开门,其身影融入了门外无尽的黑暗走廊之中
伴随着那暗绿色的裙摆,彻底融入廊道深沉的阴影,她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厚重的门扉在她身后缓缓闭合,将‘法芙娜’孤寂而坚定的身影,连同那份沉重的责任与抉择,一同隔绝在内。
........
此刻,房间里恢复了近乎死寂的宁静,只有星图沙盘上能量流微弱嗡鸣。
而在这空旷的房间内,伴随着心中宛如被触及逆鳞一般的怒火消退,环绕周身的威压逐渐散去的‘法芙娜’独自伫立。
窗外混乱的光影,将她那挺拔却又显得无比孤独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紧闭双眼,右手紧紧握成了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拒绝牺牲,往往意味着前路将更加艰难、更加漫长。
但,她宁愿背负着所有姐妹的重量,在黑暗中独自劈开荆棘,也绝不容许那唯一的、作为“家”的基石,从内部开始崩坏。
可来自‘芙莉铎’最后的那番提议,却还是像一把生锈的钥匙一样。
粗暴地撬开了她刻意封印的记忆深处的那个,她不愿也不敢轻易触碰的梦魇。
........
曾几何时,在她还敢于做梦的年纪,但却也还没有名字的时候。
她蜷缩在家族大书库积满灰尘的角落,借着幽暗的魔石灯光,屏息阅读着以古老文字写就的那关于家族先祖‘波尔维克·海奥斯托’的史诗。
那些泛黄书页上所描绘的,可不是如今这座充斥着血腥与绝望的魔窟。
那时候的‘海奥斯托’家族,是守护弱小且匡扶正义的家族。
由无私地将自己的力量,分享给所有人的‘波尔维克·海奥斯托’组成了的家族。
那时候,被纳入家族中的‘魔龙’先祖,甚至还是身为最为纯粹‘恶意’而降生的。
但祂却在‘波尔维克’的号召下,以自身的龙之伟力守护秩序、裁决不公、令其名号响彻万千世界,成为了与‘波尔维克’一样受人敬仰的传奇。
除此之外,当初建立起了‘海奥斯托’家族的所有成员,几乎也都是如此。
他们有的出生卑微,有的更是作为邪恶与终焉而降生。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成为了英雄。
而她,自然也渴望着能够成为那样的存在。
因为书本字里行间流淌着荣耀与责任和守护的辉光,在当时就像一颗炽热的火种,投进了她年幼而孤寂的心房。
她渴望成为那样的人。
不是暴君,不是掠夺者,而是像古老童话里描绘的、身披坚甲、手持利剑、为守护弱小与家人而战的骑士。
这个念头,在这片腐烂的土地上,在本就是【地狱】这个概念的‘纳拉克’之中,是如此的荒谬。
但这,却又成为了支撑她在那令人窒息的恐惧与蔑视中。
唯一所能抓住的,仅属于她自己的微光。
为了那些在父亲爪牙下瑟瑟发抖,朝不保夕的妹妹们。
为了那些被掳来,眼中只剩下死寂的母亲们。
为了将‘海奥斯托’这个被玷污的名字,从泥潭中重新擦拭出应有的光辉。
渴望洗净家族如今被父亲沾染的污秽与血腥,为那些在古堡阴影中瑟瑟发抖的妹妹们。
为那些被强行掳来失去自由的【妻子】们,撑起一片能够喘息的天的她暗中积蓄力量。
联络所有心怀不甘的姐妹,以及一些曾被父亲摧残过的世界派来的援手,甚至不惜与外界那些曾畏惧或憎恨家族的力量结盟。
她们怀着悲壮的决心,向王座上的暴君发起了挑战。
然而,现实是如此的残酷而冰冷。
在那场倾尽全力的战斗中,她们所有的攻势,在‘德拉贡’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如同孩童挥舞的木棍般可笑。
他甚至,都没有完全展现出自己作为【魔龙】的姿态。
只是随意地挥手与踏步,带来的冲击便让她们骨断筋折,溃不成军。
而当他展露出那覆盖着漆黑龙鳞的巨爪之际,她们的阵型便被彻底撕碎了。
那熔金般的竖瞳里,只有毫不掩饰的、仿佛看待蝼蚁争食一般的轻蔑与嘲弄。
而当他化为巨龙之际,其恐怖的力量便也彻底令局面没有了任何翻盘的可能性。
她至今清晰地记得,父亲那双与她同源却充满无尽暴虐的熔金竖瞳,是如何轻蔑地俯视着被他一爪击穿腹部、倒在血泊中濒死的自己。
“怎么?带领这么多人造反,不就是觊觎着我的财宝吗?”
父亲的话语如同惊雷,带着硫磺的灼热气息,震得那时候她的耳膜嗡鸣。
“就你这整天盘算着怎么夺走我财宝的家伙,还想学人家当骑士?”
用着自己的想法,揣测对方的‘德拉贡’那庞大的龙首俯下,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
“你要是龙的话,没准还能成为龙骑士,但你不过是只蝙蝠——你听过蝙蝠骑士吗?简直就是个笑话!!!”
硫磺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带来灼烧般的痛楚。
“你?你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连自身吸血欲望都控制不了的吸血虫罢了,少在那里自诩高尚!”
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嗤笑着的他笑声尖锐而又刺耳。
“不如这样好了,就让我来帮你认清一下现实,让那些信任你的弱小家伙们看清你真正的本性如何?”
身上剧痛和失血,已然让她的意识模糊,但真正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因为她看见了,父亲随手从旁边抓过一个,加入到了这场讨伐的姐妹——那是一个有着翠绿眼眸、曾对她露出信任微笑的年轻女性。
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已经不记得了,因为她们所有人都没有名字。
因为‘德拉贡’认为这些没有继承他伟大的魔龙血脉的劣等存在,不配做自己的后代,自然也不配获得名字。
当时‘德拉贡’那尖锐的指爪,轻易地划开了对方纤细的脖颈,刹那间那温热的血液便喷涌而出。
“来,喝吧!”重新幻化为人形的‘德拉贡’将她濒死的身体,像丢垃圾一样扔到那喷涌的颈动脉旁,声音里充满了恶毒的愉悦,“让老子看,你所谓的‘骑士精神’能不能战胜你血脉里卑劣的本能!”
鲜血中,那如铁锈般浓烈至极的腥甜气味,对于已然是濒死状态且身为蝙蝠恶魔混血的‘法芙娜’而言,是根本无法抗拒的诱惑。
那是源自她生命最底层的求生欲,是刻在基因里的渴望。
此刻,那送上嘴边的浓烈至极的血腥味,就如同最为狂暴的诅咒一般,瞬间冲垮了她因重伤而脆弱不堪的意志力。
她的理智在嘶吼着拒绝,但身体却先一步行动了。
獠牙不受控制地刺入温热的肌肤,伴随着第一口甘甜的血液涌入喉咙,带来片刻生命力回流的同时,也带来了灭顶的绝望。
因为那深植于血脉深处,她一直用理性与信念死死压抑的吸血本能,在这一刻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彻底爆发。
温热的血液不断涌入喉咙,带来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原始而野蛮的欢愉,强行吊住了她濒临消散的生命。
她听见了妹妹临死前难以置信的、微弱的呜咽,感受到了生命在她怀中迅速流逝的冰冷。
当她从那种本能的疯狂中稍稍恢复一丝清明时,映入眼帘的,是同伴那具被吸干了血液、苍白而扭曲的尸体,以及她自己沾满粘稠血液的双手和嘴角。
“哈哈哈哈哈!看看!都看看!谁家的骑士会把自己发誓要保护的人吸干血液?!你不过是个连自己吸血本能都控制不了的废物!”
而德拉贡,那个赋予了她这一切耻辱的暴君,正站在那里,发出震耳欲聋的、满意至极的狂笑。
“连自己那点可怜的本能都控制不好,还妄想当骑士?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一个连自己是什么都认不清的、可悲的笑话!”
来自‘德拉贡’那疯狂而满足的大笑,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贯穿了她的耳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难以言喻的压抑笼罩在心头,攥紧了心口处的衣物。
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狂跳且呼吸愈发急促失控的她,终于是第一次发出了那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绝望咆哮。
身为蝙蝠恶魔的血统的她,在天生就拥有的强大音波能力加持下。
那一声绝望的咆哮,更是直接一击便误伤且秒杀了在场的所有盟友。
她们的身体直接被音波冲击,炸裂为了一团团爆散的血雾,尸骨无存。
但,对那狂笑着的‘德拉贡’而言,这也不过是稍微大了点声音的嚷嚷。
【杀了他杀了杀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理智已然崩溃,心中只剩下了纯粹杀意,沐浴在那血海之中的她心脏狂跳。
熔金色的竖瞳之中亮起血红色的光辉,身形扭曲膨胀着化作为与有着巨龙不相上下体型大小的蝙蝠恶魔姿态之际,下一秒伴随着肉体的撕裂与骨骼的错位声响传来。
其身形在环绕周身升腾而起的高温白色蒸汽与血雾之中,再次变化着。
而这一次,她化作为了魔龙的姿态。
“嚯?没想到啊,你这小小蝙蝠竟然真的继承了我的血脉吗?!”
距离‘德拉科’的诞生与离去之后,就再也未曾见到过拥有魔龙姿态的‘德拉贡’瞬间眼前一亮。
因为,他感受到了。
眼前的魔龙正是自己身上流淌的血脉,他们的血脉正在共鸣,他体内渴望一场来自同族之间的真正厮杀与争斗的本能也被久违的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