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为什么莫之舟会出现在这里?!
眼泪滑落。
莫知行觉得自己人生中,没有哪次比今天这次哭的更真情实感。
距离“茉炘”出现在黑启市才过去二十分钟,从帝都坐直升飞机来黑启市至少得半个小时。
如果能用“算他牛逼”省略路上所花费的时间。
那么最让莫知行想破脑袋的是,这个十年前刚建好就被买下的公寓,就连唯一的猪队友都查不到和自己有关系。
为什么莫之舟会知道?
在发现影子异常和脖颈被掐住的短暂时间,发现自己想不通为什么。
所以她哭的毫无保留。
“别,别杀我,我不想死……”
泪似决堤,坠如珠串,在灯光中模糊。
或许只有如此。
才不会与追魂夺命恍若能看穿一切的眼睛对视。
才能让自己即将走向终点的人生,在走马灯里更慢一点。
才,才怪。
“我知道你是抢劫犯,你,你想要什么……都,都好说,请你不要杀我!”
泪水沾湿眼眶,再颤颤巍巍回头。
莫知行能听到自己从喉咙里吐出的,怯弱到发抖的声音。
半举在空中的手犹似惊吓般移至胸前,揪着衬衣的领口,任由泪滴打湿。
被莫之舟抓住,此时泪水自然比真金白银还要真。
但,至于死路。
老话说得好,话别说太早。
泪痕莹莹的眼角微垂,风衣包裹的身体还在战栗着,莫知行轻轻张开嘴,如同果实般饱满的红色勾连出令人遐想的话语。
“只要不杀我,你,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白炽灯冷的吓人,就像此时青年手掌掌纹的温度,以及他轻蔑的低笑。
“大哥已经不要脸到装女人的程度了吗?
你所谓的尊严呢?”
莫之舟的语气向来没有情绪起伏。
却在耳边响起时犹似起了层寒霜,连带着莫知行眼前蒙住的湿气一起冻住般。
听的人并不以为意,在心里冷哼一声。
男人可以为了尊严不女装,但我现在又不是男人。
想是这么想,掐着后脖颈的手没松开前,再说出口的话因为惊吓迷茫而结结巴巴,
“你,你说什么大哥啊,我根本不认识……”
“装女人好玩吗?”
掐着后脖颈命脉上的手指一收拢,莫知行感觉自己好像见到了出殡前夕的棺材。
她仿佛置身于上辈子吃席时撞上和黑白遗像长的一样的老太太的时候。
不止是身体,就连心脏都好似听到地狱里不存在的太奶打招呼。
“你,你弄疼我了。”
嗓子里挤出的哽咽凄凄惨惨,恍若能让见者无不动容,听者无不哀伤。
不过,莫之舟除外。
“呵,让我看你想玩什么把戏。”
青年话音未落,风衣掀起,二人头顶的灯光被衣摆遮了大半,也将莫知行眼中不断酝酿的泪花震出。
点点晶莹挥洒,房间中的寒意便毫不客气地汲取走她身体的暖意。
但这样的寒冷,却远没下一秒将单薄衬衣上抓住并握紧的手掌凉。
莫知行眼睫缓慢眨动,倒映着眼前因为没有泪水遮挡而逐渐清晰的青年。
那双近在咫尺只有寒光的淡紫色眼眸微缩。
风衣扫开地上的灰尘,冷白的光重新笼罩中,浑圆饱满的曲线仿若下一秒将要突破衬衣摇摇欲坠的防线。
没有内衣的包裹,因为惊惧而颤动的温软触觉在感官中更为清楚。
无论是哭声止在喉咙中的莫知行。
还是捏着衬衫轮廓又往下按的莫之舟。
“啪嗒”一声,拼命坚守阵地的纽扣先一步阵亡。
衬衣崩开一线,灯下暖色宜人。
时间仿若静止。
连带着莫知行脑海中最先出现的“爷身材真不错啊”的想头,一如荒漠吞噬,陷入无与伦比的平静中。
平静的,自动浮现出太奶指着遗像说那是双胞胎姐妹,去世的是妹妹,她就是那个妹妹时的场景。
而后情到深处,气血上涌。
顾不上胸前呼之欲出的寒凉,双手捂脸,凄切哽咽。
“流,流,氓氓……你不要,爽流氓呜呜呜……呜呜呜……”
于房间中再次飘开的哭声,如同拨转的时间指针。
盯着几乎快要哭晕过去的女人,莫之舟收回的手掌蜷紧,眉头已然凝成川字。
泪珠沾湿的琥珀光泽有如初生羊犊,即使慌乱害怕到极致,也是没有愤怒,没有厌恶,没有反抗。
只是不停流泪,声气细细。
自出生以来,继莫知行后,这是第二个让他产生自我怀疑的人。
站在久无人居的房间中,无论睁眼闭眼,视线中有灯光还是没有灯光。
直觉和本能都在不停宣告,此时站在面前的人一定就是莫知行。
尤其是当发现房间里的人要开灯时,从血液中一瞬流淌而过,催促自己亲手抓住并且毁灭的兴奋感。
在捏住对方脖颈时,比往日的每次遇到莫知行时更要强烈。
所以在第一眼看清和照片所见有七分像的侧脸时,即使听见求饶的声音。
莫之舟也理所当然认为手里抓住的人,就是伪装成“茉炘”模样想让自己疏忽大意的大哥。
并且觉得如此做派,有点恶心。
可是现在,无论是方才手上掐住的温度,还是眼前灯光中阴影勾出的轮廓,都无不在提醒。
那不是道具,也不是人工合成的假体。
是真材实料。
只有女人才有。
即便真有人能在两个小时内完成变性手术,也绝对做不到没有丝毫缝合迹象的破绽。
如此,事情的真相就只能是。
这个人,真是茉炘。
是自己过去仅在语言交流层面熟识,还未接触,被莫知行捷足先登准备带到莫家的女人。
邮轮上放映的视频还记忆犹新。
看着眼前因为恐惧无助啜泣的人,莫之舟又想起照片中在莫知行身边绽开的温柔笑容。
于邮轮上转瞬即逝的情绪再现,让他蜷紧的手指发出咯的一声轻响。
茉炘如受惊小兔跟着一抖,她勉强借围巾遮住风贴着衬衣缝隙往里钻的寒凉,嗫嚅道,
“你再不走,我,我就要报警了……”
情绪来去如丝,莫之舟又恢复如初。
他喊出了只会在屏幕另一边发微笑表情的网名。
“甜心奶兔酱。”
虽然说的直接,没有一点对刚才所作所为该有的尴尬。
但见刚才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人忽然哽住,真的停下了越发孱弱的低哭。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甜心奶兔酱,我没有告诉过别人……”
捂在她脸的指缝缓缓张开,小心翼翼露出一只水光朦胧的眼。
莫之舟又吐出另一个名字,“行舟远止。”
“你,你怎么还知道阿行的网名……”
茉炘握着围巾的手捏紧,水汽沁湿的半张脸很白,在灯下自以为不动声色地观察,疑惑眨动时更似羔羊。
阿行?好一个亲昵的称呼。
“因为,我是,”
水色柔柔的注视中,莫之舟脑海中闪过莫知行跳海前胸有成竹的嚣张嘴脸。
嘴边话语蓦然止住。
头顶灯光拉长他眼睫垂下的碎影,仿若将倒映其中的温润彩光锁住,缠绕出神秘又危险的深沉暗光。
“你是?”
声线纤细的追问再响起,于静默中,再得到的答案倏然转变。
“我是莫知行的亲弟弟,莫之舟。”
茉炘眼睫眨动地缓慢,泪痕干涸的眼尾艳红。
她捏着围巾遮住前襟的手攥紧,说出一个让莫之舟未曾料想的否定。
“你,不是小舟,你不要骗我……”
莫之舟语气微沉:“你知道我?”
如果是那个和她在网上聊天的“行舟远止”,应该是了解,但现在也冠上了莫知行的名字。
更何况他现在说的,是自己的本名。
但见茉炘琥珀色的眸子从他身上闪过时飘忽,带着两丝忐忑,
“因为,因为。”
似是鼓起所有勇气,在始终轻缓的声音中填上名为信任的重声。
“阿行说,小舟有洁癖,而且懂礼貌,是不会随便乱摸人的。”
说完,她耳尖潮红,脑袋快要埋进围巾里。
以为茉炘知道真相的莫之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