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启市东海岸，莫家珍珠别墅。
作为莫家于黑启市只会在夏日旅游度假时充当临时休息的地方，因为主人的到来，往年沉寂的冬日注定将变得不再安静。
今夜灯火通明。
躺在床上的女人满面潮红，呼吸粗重，紧闭着眼睛似是在做一场噩梦，眉头始终紧皱在一起。
“这位小姐从送过来到现在，体温一直维持在40℃左右，但这位小姐的各项身体数据都检查正常。
我们没有从她的检测报告中找出导致这一原因出现的异常现象，甚至连造成发热现象的病毒病菌也没有发现。”
目光从茉炘脸上移开，司棋接过医生递上来的检查报告。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半弓着腰，一边擦汗一边偷瞟站在落地窗前眺看远方海域的莫之舟。
“初步诊断结果为过度劳累受惊导致的神经性发热。
我们已经使用了强制降热措施，配合药剂服用，好好休息两天，等体温恢复正常才能进行下一步观察。”
将手里的报告仔细翻看后，司棋问道，“有没有在她身上发现伤口，或是人工处理留下的组织缝合痕迹？”
中年医生注意到莫之舟回看的视线，马上低下头。
“我师妹在您的示意下，检查了这位小姐的身体，并没有发现创伤，伤疤，整容以及人体改造的迹象。”
“至于DNA鉴定，最快明天上午才能出结果。”
房间中，水晶吊灯的光线温馨，空气却如黑夜中一望无际的海面充斥着无时不在的危险。
遣走医生和护士，司棋将资料双手递到莫之舟面前。
“茉炘；性别，女；年龄，19；
于永恒纪年1023年2月21日，出生于米斯顿联邦，拥护维和派的安格道尔家族；
她的父亲诺雷.安格道尔是个名不经传的男爵，因为政治毫无建树被派遣到偏远封地经营家族企业名下的小公司。
她的母亲……是街头妓女。
茉炘小姐是私生女，从小在外面长大，直到她的母亲死后安格道尔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女儿。
诺雷夫人将她扔进了寄宿制贵族学校就没有管过她，茉炘小姐也没有回过安格道尔家族。
从贵族学校毕业就开始在各地旅游，在博客上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旅游博主。”
司棋说着，将穿着粉红水晶蝴蝶结手机链的手机交给莫之舟，
“我调查了她的博客记录，入境出行记录，旅游记录，都和她的资料信息对的上。
手机短信记录中甚至还有诺雷夫人希望她能回去联姻的留言，不过那条半个月前就存在的短信，茉炘小姐一直没有打开。”
手机屏幕倒映青年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当屏幕亮起，青年的脸就被屏幕中戴着金丝眼镜搂着茉炘比耶的男人取代。
莫之舟长按，屏幕跳出“是否更换壁纸并删除”的选项。
他扫了眼因为药效起作用呼吸稍微平和了些的女人，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两秒，最后选择点进微聊界面。
聊天界面出现，简洁明了，没有太多短信。
司棋继续解说，
“与茉炘小姐聊天记录最多的是大少，大概是从三个月前开始。
在此之前，茉炘小姐的交流都是在有关摄影、穿搭、旅游爱好者的群聊里。
通过拷贝她的手机数据，我找到了一些删除的聊天记录。不过都是一些从博客或是群聊里找到茉炘小姐并展开追求又被拒绝的人。”
莫之舟视线上移。
排在页面中最新一条聊天，是她一个小时前发合影照片的记录。
第二个红色爱心的头像旁，备注“亲爱的”。
点进去，看到的是红色爱心三天前晚十一点发的，“我会想你的，我爱你。”
茉炘：“我爱你。”
莫之舟手指继续往上滑。
看着屏幕里聊天记录在莫之舟瞳膜上折射出骇然绿光，司棋屏息凝神。
在屏幕变黑的一瞬，他马上递上另一份资料，
“这是茉炘小姐的身体检测报告。
上面显示，茉炘小姐是一位正常女性，并没有改造人的基因特征和变性经历。”
“唯一和信息资料上不符的是，茉炘小姐实际年龄应该才十八岁，比身份信息还要小一岁。”
出现在面前的资料，莫之舟只是扫了一眼。
深夜海岸的阴影随着他脚步迈开，被莹黄暖光冲散。
手机啪嗒一声放在床头柜上，站在床边俯视昏迷不醒的女人，莫之舟低声道，
“除了检查她和大哥的血液信息是否吻合，再把我和大哥的DNA进行一次检测。”
司棋一愣，“您是怀疑大少不是您……”
剩下他不敢说出口的话，莫之舟已经替他开口。
“像祖父那种看重宗族正统血脉的人，没把大哥的死当回事，本身就不正常。
除非他知道大哥没死，但他又把继承人的印章给了我。
只能说明大哥不是他的亲孙子。”
莫之舟的只言片语让司棋明白莫老爷子的态度，他暗自抽了口气，疑惑间小声询问，
“可您五年前不也做过一次检测……”
“所以这件事，无论是我手里存放的大哥的血，还是我的血，都只能经过你的手。”
明白自家少爷一旦有疑心就会调查的滴水不漏，司棋掩在镜片下的神色肃穆，点头道是。
见莫之舟盯着床上的女人，神色莫测，他犹豫几秒，还是小心问道，
“少爷为什么怀疑茉炘小姐是大少？
以目前人体改造技术而言，即使是使用基因突变的药物，也没有出现过一例男性转为女性的实验记录，您的想法实在太大胆。”
莫之舟抬起眼睫，暖色吊灯下的眼神淡漠，没有一丝感情。
“司棋，在我眼里，你们都是猴子。”
从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成为莫之舟的助理时，司棋就从他口中听过这句话。
猴子，意味着愚蠢和弱小。
已经跟随了八年之久，他想自己已经摆脱“猴子”的标签，但再从莫之舟口中听到时，还是有些伤心。
司棋以为莫之舟这次再提出，只是想骂自己不动脑子。
没想到少爷这次竟然会余尊降贵地继续说下去，
“适应生存环境，你们学习伪装，伪装成自以为高级的人。但无论怎么伪装，依旧摆脱不了生理和心理上属于动物的最原始的本能。”
莫之舟视线重新回到茉炘身上，司棋马上想起上车时，少爷对这位小姐的评价——“和大少一样披着猴子皮的人”。
这可以算是对外人的最高认可。
所以才会误以为，有大少气质的茉炘就是大少。
司棋刚想明白。
只是眨眼瞬间，一道亮银的光从他颈侧划过，末入紧闭的门发出一声钝响，再看只见刀柄。
血痕飞溅，森冷入骨。
刹那间濒死的杀意，让司棋浑身僵直。
莫之舟没有任何感**彩，如若死神的话语还在继续。
“司棋，你怕死，你也怕我，所以你现在要装出不怕我也不怕死的样子。”
司棋咽了口口水，不敢去摸颈侧流出的血。
“是的。”
莫之舟眼眸微垂，“你觉得大哥怕我吗？”
想起莫知行临死前涕泗横流的模样，司棋再回答的声音还有些抖，“整个莫家，大少最怕你。”
“不，大哥不怕。”
毫不犹豫否认的回答让戴黑框眼镜的青年脑子恍然一震。
还是第一次听莫之舟剖析莫知行的他，此时由心而生的好奇已经胜过恐惧。
“大哥不怕我。
所有你们见到的他，都是他想让你们见到的，也是想让我见到的。
当你还在向我证明你不是猴子时。
他披上猴子皮扮演的猴子已经骗过了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
在司棋还在思索莫知行怎么伪装时，莫之舟的话已经拐到茉炘身上。
“你觉得她怕我吗？”
回想起今天自己所见，但凡换个人都能死上几十回的大胆举动，司棋眼角抽了抽，“她不怕您。”
他又补充道，“因为她不了解您。”
“她不怕我，但不是因为不了解我。”
莫之舟在床边坐下，双手交叠在膝上，
“猴子不会因为不了解老虎，而在老虎出现时主动靠近。它们会警戒，会逃跑，这就是生物本能。”
“她不仅没有这种本能，还一直处在高烧状态下和我们维持正常交流。”
听到茉炘发烧不是少爷所为，司棋震惊，“竟然不是少爷您下了药吗？”
莫之舟如刀的眼风飘过，让他浑身一个激灵，马上闭嘴。
“这种现象出现，只有两种解释。
第一，她是个自身与外界危险都感知极差的弱智。
第二，她就是莫知行。”
再次听到少爷说茉炘是大少，司棋有些感慨，原来大少这些年作死都已经在少爷眼里作成了形容词。
“在公寓楼下的时候，你以为她拿手机拍照只是为了解释你的问题？”
莫之舟忽然又提了一茬。
没等司棋深思，就听他波澜不惊的语气中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意味深长。
“不，她在注意手机时间。
一直到公交车到站的前两分钟，她马上停止了闲聊。”
司棋冷汗直落，终于明白莫之舟评价自己是猴子。
因为他当时见到这位小姐顶着一张和莫知行气质相近的脸出现时，一心只担心茉炘会惹毛少爷，真的没有观察出这个女人有什么异常。
冷汗糊在眼眶边，司棋伸手缓慢地擦了擦，借着这个机会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可……茉炘小姐，她不是和您早就熟识了……”
这个问题却没有得到回答。
像是今天说出口的解释快达到极限，莫之舟声音越来越冷，
“如果茉炘不是大哥，那么她一定是大哥故意留下来牵制我的棋子。”
司棋看着自家不近女色的少爷抬起手朝茉炘探过去时，心里不免替这位无辜被兄弟俩牵累的女士紧张。
莫之舟没有像他想的那样掐茉炘的脖子，而是将手放在女人晕红的额头上。似乎因为温度的降低，女人紧皱的眉头才稍稍松开一些。
“既然大哥能留她牵制我，我又为什么不能利用她逼大哥出现呢？”
向来神色淡冷的人，脸上浮出有点僵硬的笑容，
“至于她是否知道真相，无非是多演几场好戏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