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炘走出珍珠别墅时，又穿回了自己的黑色风衣。
天清气朗，冷风不再被白墙阻隔，毫不留情地吹走她发梢上残留的余温。
司棋着急的声音紧跟其后。
“茉炘小姐，在你看来，身为大少弟弟的少爷如果真想杀大少，又能为了什么？”
茉炘回头，没有看见莫之舟的身影，视线才转向脸上绷带又渗出污血的青年。
因为太过匆忙，他粘在身上的尘埃还未处理，暗褐色血迹沿着虚垂的左臂上不断向外扩张。
“小棋，你就送我到这吧，你身上的伤看起来怪吓人的，还是回去找李医生看看。”
茉炘开口还是关切的口吻。
认为这位小姐一定能理解自家少爷，司棋想要诉说的决心越强烈。
他又向前踏了两步，将右手放在胸前，声音沉重，倾诉感同身受的难过。
“所有人都会觉得少爷是想要莫家家主的位置才会对大少出手。但身为助理的我，能诚挚地告诉您，少爷从来不在乎家主的位置。”
海风吹乱茉炘乌黑的长发，她为自己戴上围巾，又慢条斯理地系出蝴蝶结。
呼吸间吞吐的雾气方才出现，就被呼啸的冷风吹了个干净。
连带着司棋的声音也好似吹的七零八落，拼凑进耳中时，冷的不太真切。
“在我想要成为少爷助理前，我见到的是感情最是要好，形影不离的兄弟二人。”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少爷相信的人，那一定只能是大少。
但十年前，大少背叛了他的信任。
是他把少爷暗中卖给了与莫家敌对的家族，少爷死里逃生回来的路上向大少发的位置信息，也被大少原原本本送给追杀少爷的人。
是大少一次又一次辜负少爷，一次又一次挑衅少爷，置少爷安危于不顾。”
“就连您……”
“司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到激动处，司棋的话被茉炘倏地打断。
女人眼角微微上扬应是有温柔微笑的意味，琥珀瞳仁却因为蒙着呼吸间的薄雾，看起来淡冷，没有半点温度。
“还是你想说，只要施暴者足够可怜，就算被害人死了也没关系……对吗？”
司棋浑身僵硬在风中，无法相信先前那个用心做甜品的人会无视自己的认真倾诉，给出一个看起来如此冷酷的回答。
“可是少爷他。”
“我也不知道是否该相信你。”
茉炘将脸埋进围巾里，转身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
“感谢你能和我说这么多。
但说到底，我也只是个外人，你告诉我这些，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午后的天太阳高悬，晴朗依旧，不会因为人的心情密布上阴云，或是落下大雨。
但当人心蒙上沉重乌云时。
太阳的暖芒再亮也无济于事。
茉炘抬头一路望着灰蒙蒙的辽阔天际，没有再看其他地方一眼。
前路无人阻拦，身后无人挽留，这才是她一心想要达到的目的。
至于别人怎么想……
自由，从来是不择手段的。
人的一双手太小，注定无法抓住所有的砝码。想要获得什么，就注定要抛弃什么。
一一一
黑启市，红灯区。
古旧的霓虹灯牌才刚闪烁起暧昧旖旎之声，就被突然而至的暴躁怒喝打破。
“我让你找人，你丫还玩上了！我测，没用的东西！”
脑袋上纹着夸张闪电的光头青年一边提裤子，一边跟在史蒂文身后挠头骚耳，脸上全是欲望不满的怨怼。
“豹哥，这块地方姓莫的就那几个，还都是有头有脸的，哥几个找遍了也没找到一个叫‘莫之舟’的女人啊。”
话音刚落，黄毛青年像是想起什么让人恼火的事，一脚将旁边的垃圾桶踹倒，又邦邦邦狠跺了几脚，愤怒难掩。
“他妈给我再找，我就不信邪了！那个臭女人敢他妈扔下话说在黑启市她是我爹，我就不信她敢没种地能跑出这块地方！”
又是“邦”的一声。
垃圾桶被史蒂文踹飞。
野猫嘶声尖叫着从垃圾桶里窜出，如同小孩哭嚎般搅乱原本就不安生的巷弄。
“干啥子？！还没到晚上就赶着投胎喽！”
冒着粉色红光的楼房里，女人不快的谩骂从摇摇欲坠的窗里传出。
本就恼火的人气焰更甚。
闪电头青年见状连忙随手指了个方向，谄笑道，“豹哥，那我再去那边找，这次定给你把人抓到。”
史蒂文如同提小鸡崽似的揪住闪电头的衣领，“你丫又想背着老子偷摸找娘们？！”
“不敢，不敢。”
闪电头正蔫蔫的求饶，视线余光中就瞟见霓虹暧昧的彩光中出现一个高挑又凹凸有致的身影。
“嘿，帅哥～两个人？”
抑扬顿挫的婉转声线勾魂，未待闪电头浑身酥麻，就见女人扭着水蛇般的细腰一步一步靠近，灯光下的脸越瞧越是妩媚可人。
“要不要～一起爽爽？”
闪电头舔舔嘴唇。
碍于史蒂文在，他先看了眼已经松开自己衣领，像是被声音迷晕了的史蒂文。
嗯……这个表情好像不是被迷晕了。
闪电头想法刚冒出来，就听到史蒂文像是找到耗子的猫，一头黄毛差点炸起，压抑着怒火的低吼从他口中吐出。
“妈的，臭表子，你竟然敢自己送上门来！”
女人美丽的脸霎时一僵。
不过也就一瞬，她丝毫没有怕的样子，脸上甜美的笑容依旧，还晃了晃白皙的手掌打了个招呼。
“呦，好巧啊，又碰到你了~”
五分钟后。
坐在两个已经扒光又被衣服捆着叠在一起眼冒金星的男人身上，茉炘点了根烟。
感觉这一幕有点眼熟，她捡起史蒂文的一只鞋子，拍在黄毛青年的脸上，不加掩饰地邪笑道，
“你说，咱俩真有缘分不。”
“唔唔唔！”
史蒂文目眦欲裂，刚挣扎着发出两个音节就差点给堵着自己嘴的臭袜子熏晕厥过去。
“哎，谁叫我这人太善良，打劫普通人总是良心过不去，像你们这种小混混，就刚刚好。”
郁气随着烟草从肺部过了一圈，茉炘吐出烟圈，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沧桑感。
她将烟头随手按在自己坐的人身上，又摸出一部手机。
屏幕亮起，茉炘捣鼓了几秒，随后从两人身上站起。
“史蒂文对吧。”
她将从两人身上搜到的钱包扔到地上，又点了根烟，像拍西瓜一样拍了拍黄毛青年脸色发青的脑袋。
“我今天心情不好，但你运气不错。
记得感谢你爹我今天没把你卖去当鸭子，咱下次有缘再见。”
两人闷声挣扎的呜咽消失在巷尾，茉炘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情况，拿着手机按下拨号键。
电话那边秒接，青年的大嗓门在另一边很激动。
“行哥，我在机场等了你两天，怎么没见着你人啊？你是不是没用假体被安保抓了包？没接到你消息我都想找帝国警卫问你被关在哪了！”
这茬一遭提起，茉炘面色黑如锅底。
她心里数着时间，没多废话，烟过喉咙的声音微沉很是沙哑，
“别废话，我给你两天时间，再给我弄一个联邦的假身份。女人，二十岁左右，身份信息放在据点的老地方。”
“行哥，你的那个假身份不够用吗？怎么还想弄个女人的？你不会真有女装癖吧！嘿嘿，我就说……”
电话那边调侃还没停下，茉炘忍着暴走的冲动，一字一顿道，
“陆修远，你他么再整出幺蛾子，老子下次直接派十个大汉冲到你房间，让你知道什么叫菊花满山开。”
说完，她取出手机卡碾碎。
手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又被毫不留情地扫进道旁的下水道中。
重新踏至热闹非凡的人群中，钢铁森林层层遮蔽的天空已然昏沉。
城市上方的荧屏大大小小，播放着各色夺人眼球的广告，艳丽的色彩与鼓噪音乐相互辉映，正式唤醒属于这座城市的夜生活。
如果已经真正的获得自由，茉炘想自己应该会喜欢这个地方。
可是，事实真是如此吗？
站在摄像头能拍到的地方，茉炘不动声色地前进，开始在心里翻动数字。
30秒过后，人群中出现窥视感，街边玻璃窗倒映着以自己为中心频频扫动的视线。
她朝公交站台迈开脚步。
60秒后，那些人开始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走动。
茉炘看了眼街边屏幕的时间，公交车刚好停下。
第72秒，她准备上车。
果然，下一秒，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出现，挡在她面前。
“你好，茉炘小姐，我们是警卫队的人，这是我的证件。”
两个牛高马大的男人在旁人纷纷避闪的惧意中收起证件，犹如一堵坚不可摧的墙。
“你因为牵扯进一件重大事件，需要立刻和我们回一趟警局进行调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