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
需要解释的，不应该是出现在茉炘房间的我吗？
茉炘说出的话犹如一声钟响，堪堪震碎凝滞于李琦思维上的坚冰。
看着女人柔美的侧脸，她还有点懵。
黑夜中的鸟鸣声断断续续，说明外来者还没有处理干净。
为了拿下悬赏榜的天价赏金，敢入侵莫家领地的杀手绝非身无长物之辈。就算安保系统严密到连只蚊子都飞不进，也还是会出现一两个杀出重围的漏网之鱼。
那么按照惯例，莫之舟现在理应出于嗜杀的兴趣，正在解决那些自以为是的杀手。
若说出现意外。
也只能是因为莫二少在外冲锋陷阵，倒回来发现莫大少趁这个机会和女人厮混……
等等。
恍若灵光一现。
李琦感觉自己好像找出房间中充斥诡异气氛的原因。
莫二少没有怀疑自己的目的，这种态度反倒……像对待以前那些靠近莫知行的女人……？
“李医生毕竟照顾我习惯了，所以才过来看看我，是我一个人无聊才让她留下来的。”
手臂被茉炘挽住，李琦注意到身边人因为心虚微微往天花板上瞟的眼睛。
在某一瞬间，她更觉眼前复现的，就是当初莫知行被抓包的经典桥段。
莫之舟看死人般的凝视降临，如吞噬万物的深渊，将李琦此时惊为天人的想法打散。
出现在房间的理由已经先一步被茉炘说出口，反而省去主动解释再出现漏洞百出的情况。
不顾茉炘还挽着自己的手，李琦马上俯首跪在地上。
“别墅里出现异常情况，所有人都在公主殿下身边。我担心茉小姐的安危，才会自作主张来找茉小姐。”
额头磕在地板上的响动清脆，房间短暂的沉寂让似有若无的血腥味更窒息。
李琦倾听自己忐忑的心跳声，身边几乎没有犹豫挨近的温柔，让她心口的紧张转瞬间只剩下惊诧。
“我知道她应该去照顾公主殿下，可她也是为了我好，你不要因为她擅离职守怪罪她。”
茉炘已经赤脚走下床，俯身就蹲在旁边，含在嘴里的声音虚软。
“她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李琦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但听莫之舟脚步停下，淡如平静湖面的声音继续，
“人出现一次异心，就会有第二次。
你为什么这么相信她，不怀疑她是趁乱来杀你的？”
袖子里藏的催眠剂和毒药如同随时会被点燃的炸药。
李琦头垂的更低。
“可是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有犯错的时候，所以第一次犯错应该有被原谅的机会，只要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
这种只有没有经过磨难的大小姐才会说的话，李琦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
不说这位莫家出了名冷血的莫二少能不能听进去，她听了都只觉有点荒诞。
这么想着，脑袋上抚下的手掌让李琦微愣。
“所以我相信她一定是为了改过自新对我好的。”
茉炘声音温柔的让人鸡皮疙瘩直掉，
“就像你知道伤害阿行是错误的，所以想找阿行认错一样，不是吗？”
找大少爷认错？
一个大大的问号浮现在李琦脑袋中。
刚刚从心底钻出的一点微妙情绪全都转变成对这个女人傻而不自知的嘲笑。
难怪离开了还敢回来，原来又是被莫二少爷骗了。
这种人要是出身稍微差点，估计要被连皮带骨头啃八百遍。
不过。
头顶压力如芒在背，李琦感受自己袖子里玻璃瓶贴着手臂的冰冷温度。
死在自己手里，要比被莫家吃干抹净好。
“让她改过自新……你是这么想的吗？”
莫之舟回答的声音没有起伏。
李琦还在思索自己要不要说点话附和茉炘时，嚣张的吼声伴随防弹玻璃的破裂从外炸响。
“一亿赏金，老子终于找到你了！”
如若粉尘般的晶莹碎片纷纷扬扬，倒映着巨大的球形铁制武器。铁球上的尖刺破开寒光砸在墙上，来人一身夜色收回流星锤时，刚才砸到的墙面顷刻出现一个窟窿。
这种能从安保系统中杀出来的杀手，还能堂而皇之站在莫之舟面前的肯定实力一流。
李琦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深知流星锤面前的命弱如蝼蚁，她却没有以自己的性命安危为第一位。
而是起身揽住就靠在身旁的茉炘，连爬带滚地远离玻璃碎片波及的地方。
莫之舟是什么情况，她不敢看。
只拖着比自己纤弱的女人仓惶往外面逃。
“李医生，莫。”
茉炘的呼唤在接二连三响起的破裂声中微小。
等李琦抱着人撞上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司棋时，才发现刚才用了催眠剂没用的人，竟然在这个时候陷入沉睡。
万幸，灰色西装上沾满血的司棋没有怀疑。
青年仔细扫了眼两人，关切问道，“茉炘小姐没事吧？她受伤了？”
“茉小姐只是受惊吓晕过去了。”
李琦想也没想直接回答，并指着自己刚才逃离的方向，
“少爷遇到杀手了，司助理，您快去帮少爷吧。”
司棋目色凝重，前脚和她错身而过。
当李琦以为终于能趁这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完成任务时，身上都是污血的青年脚步一顿，忽然指了两个跟在身后的保镖，
“你们护送李医生带茉炘小姐去安全的地方，在我回来前，不能离开茉炘小姐身边。”
明白对方在防范什么，对于自己又错失的机会。
李琦转身前进的眼神阴郁至极。
一一一
司棋推开房间门时，禁闭的房门里已经没有动静。
走廊里的光渗进房间，光线笼罩的地方显露出大大小小的殷红血块，其余笼罩于夜色的地方全是斑驳的黑色，房间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海风呼啸，吹不散浓郁到作呕的血腥味。
莫之舟一身雪白，站在窗户破开的房间残骸中格外显眼。
房间的灯已经破损，司棋遣散身后跟来的人，踏进一地脓血中，脚下踩过疑似器官组织的血块就发出恶心的“吱吱”碎响。
莫之舟没有回头，他伸出左手。
司棋连忙递出手帕。
他看着站在凛冽寒风中的人慢条斯理地擦手。
这样并不能擦干净，但莫之舟再伸出手的意义又有些不同。
还沾着血迹的修长指节摊开，只有食指和中指是笔直的。
少有出现的指示让司棋有些诧异。
他从西装口袋中取出一根雪茄，小心翼翼地摆在莫之舟指节间。
在青年抬起手指将雪茄放到嘴边后，他又掏出打火机，让缭绕着淡淡烟雾的火星在黑夜中燃起。
不知过了多久，火星随着夜色扬起一道弧线消失不见，莫之舟才开口。
“你说，大哥为什么喜欢抽这个？”
没有感情的人就像仅靠常识运作的机器，精神上几乎告别疲劳与难过等负面影响的堆积，自然痛失负面情绪借以外物一瞬清空的爽快。
司棋知道这点，同时也明白很少主动抽烟的少爷现在是遇到了想不明白的事。
才会想要通过模仿大少爷的行为，试图构建出有情感支配的正常人的思维模式。
模仿不学无术的莫知行并不是明智的选择，但为了顾及主人的尊严，他不能擅自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而是回答，“大少爷抽烟，就像喜欢吃饭睡觉一样寻常，没有别的深意。”
“和玩女人一样？”
司棋一顿，然后点头，“是的。”
“大哥很受女人欢迎。”
司棋想了想。
以大少爷左拥右抱的劲头，如果不是有自家少爷盯着，莫家连着莫知行这一脉估计连孙子都有了。
他继续点头，“是的。”
“示弱，示好，拉进距离。”
莫之舟声色幽幽，
“茉炘并不害怕我。
但当我学大哥的方法对待她时，她一边抗拒地催着我离开，转头又愿意亲近一个害过她的女人，还想和对方睡在一起。”
司棋很想说毕竟大少弟弟的身份踩在那，不知道真相的茉炘肯定会因为避嫌抗拒少爷的示好。
至于李医生。
他觉得自家少爷已经不是在模仿大少爷，而是用抵制莫知行寻欢作乐矫枉过正的心态，去处理茉炘小姐身边的人。
所以才会在分明是同性别的情况下，觉得不对劲。
“在接触相等的时间中，茉炘对我，和对女人的态度，和大哥一样。”
“这让我学习大哥所做的事情，毫无意义。”
虽然不知道茉炘是怎么区别对待少爷和李医生的，但眼见完全被莫知行带偏的自家少爷，司棋一时竟有些无语凝噎。
他低声道，“您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茉炘小姐真相？”
“因为她在[无一物]上说过一生只跟一个人，告诉她真相，以女人的角度而言，她可能会自杀。”
司棋前一秒刚想说少爷真的很重视茉炘小姐。
后一秒，就听莫之舟凉凉道，
“这也是大哥想要看到的。”
耳中反复听到的是不在乎，可面前平时滴血不沾的人忍着冲鼻的血腥味效仿大少爷思考的模样，落到司棋眼中，全然都是“少爷真的很在意”。
只是本人并未意识到这点。
为了守住这一点点来之不易的孽缘，司棋苦口婆心地继续劝导，
“一天的时间太短，少爷可以多坚持几天，茉小姐对您的态度就会区别于李医生了。”
“是吗？”
莫之舟脑海里闪过茉炘伸手抚摸李琦脑袋的温柔，和睡在床上偷瞄自己时的躲闪。
他不以为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