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正在他们脚下急速远离、塌陷!巨大的岩层如同脆弱的饼干般裂开、崩落。支撑矿道的钢铁骨架扭曲、断裂,如同被无形巨手揉碎的玩具,在烟尘和蒸汽的洪流中无助地翻滚、坠落。那三个“清道夫”的身影早已不见踪影,被彻底埋葬在钢铁与岩石的坟墓之下,只有矿道深处那曾经闪烁着无情红光的位置,被彻底塌陷的黑暗和滚滚尘埃所吞噬。
整座矿山,这头被强行唤醒又瞬间走向毁灭的钢铁巨兽,正发出它生命中最后的、震彻天地的悲鸣!那声音透过逃生舱厚重的舱壁,如同沉闷的丧钟,敲击着阿瑞斯的耳膜和心脏。
上升的速度快得惊人。观察窗外那地狱般的崩塌景象迅速被更深的黑暗取代,接着是急速掠过的、被逃生舱灯光照亮一瞬间的粗糙岩壁。突然,视野猛地一亮!
刺目的、久违的天光如同瀑布般涌入观察窗!尽管被厚厚的污垢阻隔得朦朦胧胧,但那代表着地面、代表着生存的光芒,依旧让阿瑞斯被剧痛和窒息折磨得有些涣散的精神猛地一振。他们冲出来了!
“轰——!!!”
几乎就在冲出地面的同一刹那,一声比之前所有崩塌声加起来都要恐怖、都要深沉的巨响,如同大地的心脏被彻底捏碎,从他们脚下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中猛烈爆发!整个逃生舱被一股来自下方的、毁灭性的冲击波狠狠向上抛掷,如同狂风中的一片枯叶,翻滚着、旋转着冲向灰蒙蒙的天空!
舱内天旋地转!阿瑞斯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一个疯狂的滚筒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在狭窄的空间里翻滚、撞击,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新的剧痛,世界在红与黑之间疯狂切换。他死死抓住舱壁上一个锈蚀的把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才勉强没有被摔得骨断筋折。
不知过了多久,那毁灭性的冲击力终于减弱。逃生舱不再疯狂旋转,但依旧在巨大的惯性下斜斜地向上冲去。失重感再次降临,舱内飞舞的尘埃缓缓飘落。
劫后余生的死寂笼罩了狭窄的逃生舱。只有逃生舱引擎那苟延残喘般的低吼,以及控制系统偶尔发出的、代表过载的尖锐“嘀嘀”声在舱内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阿瑞斯艰难地撑起身体,靠在冰冷的舱壁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带来钻心的疼痛。他喘息着,目光越过狭窄的空间,落在控制台前那个同样靠在椅子上、剧烈喘息的身影上。
莉亚瘫坐在控制椅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为失血和剧痛而微微颤抖。她背上的伤口在剧烈的颠簸中再次撕裂,新鲜的血液正一点点洇透那早已破烂不堪的防护服。汗水、血水和油污混合在一起,在她脸上和脖子上留下道道污痕。她那只强行启动矿山控制中枢、被强大电流灼伤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手掌一片焦黑,肿胀得不成样子,微微颤抖着。
她闭着眼,胸口剧烈地起伏,仿佛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已耗尽。只有那微微颤动的睫毛,证明她还活着。
阿瑞斯看着眼前这个几乎不成人形的女孩,这个在几分钟前还如同冰冷的机械之神般操控着毁灭力量、此刻却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女孩。无数混乱的念头和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他剧痛的大脑里翻涌:她是谁?那恐怖的技术从何而来?她为什么要救自己?铁骸帮为什么派出最精锐的“清道夫”追杀她?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却像堵着一块滚烫的烙铁,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剧烈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视线又开始模糊、摇晃。
就在这时,莉亚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不再是刚才启动矿山时那种燃烧一切的疯狂专注,也没有了之前的麻木和决绝,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如同跋涉了亿万光年的旅人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的目光有些涣散,似乎无法立刻聚焦,茫然地在阿瑞斯血迹斑斑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那双疲惫的眼睛微微下移,似乎是无意识地,落在了阿瑞斯那唯一还能动弹、此刻正死死抓着舱壁把手的左手上。
阿瑞斯顺着她的目光,也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左手。那只手同样布满了擦伤、油污和干涸的血迹,指节粗大,布满常年握枪磨出的老茧,此刻正因为用力过度和疼痛而微微颤抖着。
在狭窄的逃生舱里,在引擎低沉的哀鸣和控制系统断续的警报声中,在脚下那片埋葬了钢铁与追猎者的废墟深渊之上,在初升的、穿过污浊观察窗的惨淡天光照耀下——
阿瑞斯那只沾满血污、布满老茧的左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笨拙的犹豫,轻轻地、试探性地向前移动了一寸。
最终,那粗糙的手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搭在了莉亚那只无力垂落、同样伤痕累累、布满油污的冰冷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