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您当时为什么没有审判我。”戴雅的声音颤抖着,攥住衣摆的手紧的发白,她在畏惧她所言的事实,那深入骨髓的寒意折磨着她的精神,令她几乎窒息,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眼前的约书亚似乎是她唯一的救赎,她就像一个溺水的迷途之人,拼命的抓住那水面细微闪烁的波光,祈祷着获得救赎与希望。
“你是个好孩子戴雅,”神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深厚,苍老的眼神满怀悲怜的望着泪眼婆娑的少女:“圣神不会要求人们去审判一个善良的姑娘。这不是你的错。”
他不能表现的犹豫或动摇,因为他知道眼前的女孩需要的不是任何许诺或言语。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港湾——一个让她相信世界还没有完全崩塌的理由。
“这明明就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存在,您又怎会如此为难。”
“我想杀了他,我好想!”泪眼下妖异的幻光呼之欲出,在翻涌中挣脱着名为人性的枷锁:“他毁了这一切,毁了您,也毁了我......我恨他!”
紫衣男子的身影在她眼中如同陨堕君主对她的嘲弄,即便是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呵护这如烛火般摇曳动荡的生活,但祂仍要将这仅有的温暖夺去,如此的傲慢又残忍......
“别这样戴雅......”约书亚宽厚的大手搭在戴雅颤抖单薄的肩膀上。
“我很困惑,神父,我很困惑。”她摇着脑袋,不知是抱怨还是哀诉:“如果我没有错,伽罗尔先生也没有错,那错的到底是谁,我想去愤怒,我想去憎恶,但我该去恨谁......”
她抬起头望着那双古朴的双眼,正如那天将她从黑暗而冰冷的魔窟中解放出来一样。
惊讶、矛盾但温暖、仁慈。
一切从未改变——
“您不该把您的仁慈浪费在我这种背负罪果的恶人身上。如果您初见我时就将我审判,您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请指点我,神父,我需要您的引领。”
“别这么说戴雅。这不是你的错,这也不是伽罗尔的错......”神父的声音带着一丝坚定:“你有很多事还没做过,记得我在故事中说过的吗,这个世界很大很大,如苍穹般高远的山脉,比天空更宽广的大海,漫山遍野的金色花海,像梦境般闪烁的银河......别因为这种事就停下脚步,姑娘。”
“圣神的花园容不得邪祟造肆——我本不该留存于世......”
戴雅暗淡的声音中带着一抹失去抗争的释然。连空气都带上了一股伤感。
“圣神的花园并非只有纯洁无瑕的花朵,戴雅。每一片叶子,每一根荆棘,都有其存在的意义。你的痛苦、你的悔恨,甚至是你的愤怒,都是你灵魂的一部分。圣神不会抛弃你,正如我也不会,伽罗尔也不会,丽萨也不会,这个世界很宽容,戴雅。”
“但伽罗尔先生......”
她想起约书亚和她交代过的伽罗尔的身世。
他怎么会接受身为魔女的自己,即便只是想想都为自己的身份而感到羞耻厌恶
“现在时机尚未成熟,我还不能把你的事情告诉他,但请放心,他会理解你的,我很清楚那孩子,他不会在这种事上为难你。”
约书亚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轻轻抚过戴雅的头。
“试着像往常一样和他相处,当然也没必要去强求自己,你们不是矛盾的。”他安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讨厌冬天。”戴雅的声音染上了一抹疲惫,凛冽的寒风不仅刮响了震颤的窗棂,还有动荡的魂灵。
咣当——咣当——
伽罗尔看了看一旁吱呀作响的窗户,飘忽不定的眼神显示出他现在的紧张。
他抱着一个被彩纸包好的盒子,抬起手又好像失了魂似的放下。
果然是我做了什么才让戴雅如此伤感吧。
这几天他早起晚归,很难挤出时间去探望一下戴雅,几次想要去看看,又被丽萨给拦下,她搪塞着说戴雅已经休息了。
明明屋子里的灯还亮着......
是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吗,他感到有些费解,随即叹息一声。
今天趁着丽萨不在,他鼓起勇气来到这扇房门前,只想知道她对自己的态度到底是什么。
厌恶还是畏惧,他想要搞明白。
于是他探出了手,轻轻敲响了那扇木门。
“戴雅小姐,”伽罗尔试探性地问道:“请问我能进来吗?”
“可以。”在短暂的沉默后,门那边给出了回应。
“打扰了——”
吱呀。
象征着二人间隔阂的木门被轻轻推开,松木的清香扑面而来。
戴雅仍如初见那样坐在床上,只不过忧郁的眼神下是看得出来的憔悴,现在是晚上,没有阳光。只有位于房间另一边的壁炉还燃着几簇微弱的火光,马上就要熄灭了......
少女的脸上看不出排斥,但同样的也见不到那令人自心底感到璀璨的亲切。
留下的只有彷徨。
“心情好些了吗?”
“嗯。”她的嗓子有些哑了。
伽罗尔站在房间内的空荡处,坐还是不坐拿不定主意。
戴雅看出的伽罗尔的局促,笑了笑。
“别那么见外,伽罗尔先生请坐。”
“哦......好的。”
他动作生硬的拉开椅子坐下。
左瞧瞧,右看看,试着找些话题。
他和少女已经几天没有见面了还夹杂着有些微妙的关系,现在二人间更接近“熟悉的陌生人”。
正当他感到无所适从时,他低下头看到了手里的包装盒。
就从这里开始吧——
“额,我这里买了些礼物,希望你能喜欢。”在戴雅惊奇的目光下,伽罗尔伸出手将礼盒递到了戴雅的面前。
“我问过约书亚你喜欢什么,然后我去书店找了一些米奥罗斯基的诗集——有关自然和光明的。”害怕戴雅拒绝他又急忙补充道:“当然你要是观感一般的话我可以去买其他的......这算是我的迟来多时的歉意,请务必收下!”
他躬身低头,摆明了自己的诚意。
而戴雅呢?
她有些不知所措,伽罗尔突然奉上的礼物的行为,她始料未及,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惊喜又忐忑,甚至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
“没.....没有我很喜欢,谢谢您伽罗尔先生。”她轻声说道,沙哑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她害怕自己的回应会让伽罗尔再次产生什么误解。
“那就好......”伽罗尔长舒一口气。
最坏的结果并没有发生,她接受了我的礼物。
感到房间的光线有些昏暗他站起身来,向坐在床上的戴雅说道:“我去给炉火添些柴去。”
他拎起凳子做到了炉火边开始清理灰烬。
“伽罗尔先生最近看你总是早上出去,是有什么工作吗。”似乎是不想让这刚刚有些回暖的关系再次降温,戴雅这次主动开口。
“嗯,我在上城区给一户贵族家的孩子做剑术指导。”
“工作感受如何?”
“还不赖,开始的时候那小子还有点不服管教,但现在我们俩处的还行,就是有的时候他脾气倔的和驴一样。”
戴雅听着就开始想象起伽罗尔和那孩子相处的场景,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听到戴雅的笑声,伽罗尔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连手头的动作都轻快了许多。
轻轻地用火钳将挨得近的木头扒开,留出供空气流通的空袭,随后从一旁拿出几根木柴规整的码在烧了一般的柴堆中。
抄起一旁的报纸扇了扇,火星四散飞去就像从飞出林中的群鸟在空中起舞,几乎已经燃尽的火苗像得到了滋养的野草一样,飞速生长蔓延,直至将柴堆覆盖。
屋子亮堂起来了!
火光映照在戴雅的脸上让她感到久违的温暖,这些天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受了。
“是哪家贵族孩子能让您这么......”她思考着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个孩子:“这么费心?”
“一般贵族家的孩子应该都比较有教养才是。”
“是利安德子爵。”伽罗尔随口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的戴雅浑身猛地一颤,连带着屋内的火光都闪了闪。
“怎么了?”伽罗尔察觉到了戴雅的不自然。
“是利安德·阿尔卡迪乌斯·克莱斯特子爵吗?”她确认道。
“额......是的,有什么问题吗?”伽罗尔感觉自己又踩了一个大坑。
无数的回忆一拥而上将戴雅包围,少女仿佛再次身临于那个刺骨的寒夜......看着失神的少女,还算温暖的屋内现在却让伽罗尔脊背发凉。
老天,我是做了什么遭天谴的事吗。
他现在只感觉戴雅遇上自己确实是有些过于倒霉了,这个命苦的少女好像自从遇上自己就没有什么好事过。
我难道真的代表厄运?
“戴雅?”
他轻声呼唤着愣住的戴雅。
并没有反应。
“戴雅!”
他加大了声音,眼中闪过一抹焦急。
少女这才回过神,茫然地眼睛转向走到身前的伽罗尔。
算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嗯,没事,就是听说过。”他顿了顿,“能帮我倒杯茶水吗,谢谢。”
她不希望伽罗尔继续深究这个话题,这涉及到她的过去,那段夹杂着庆幸温馨以及暗无天日的过去。
“好的。”
伽罗尔扭过身给戴雅倒上了茶水,缓缓地递给戴雅。
“有些凉了。”
“没事,我不在意。”她笑了笑,展示着自己的从容。
伽罗尔却透过那勉强的笑,看到了那颗遮遮掩掩又伤痕累累的心。
她果然还是不愿意告诉我......
少女似乎想到什么可供转移的话题,捧着茶抬起了头。
“对了!最近有关看起来很古怪的客人来过这里。”
她撩开遮住眼睛的长发,偏过头看向伽罗尔。
“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教堂来的人有些奇怪还算比较正常吧。”
“不,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不太舒服。”戴雅皱了皱眉,思考着当时的情景。
“哦,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他直接去找约书亚神父了,我听到神父说过他的名字好像叫什么......”
戴雅皱着眉,摩挲手中瓷杯的杯沿。
“提林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