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的戴雅手头的动作都停下来,她瞪大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眼神中满是错愕和不可置信。
她很高兴,而又欣慰,更多的则是欣慰。
在这寒冷的冬日仍有人记得自己。
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感到嘴唇微微张开,却说不出话来。
“约书亚之前和我说过的,你的生日是在今天,姊妹。”
半响,戴雅才从这突然而至的温情中缓过神来。
“谢谢。”她握紧了手中的雪花球。
她回想过自己的半生,基本都在苦难中度过,在雪地里,在简陋的棚屋,在下城区阴暗的角落......
她已经多久没有从姐姐和约书亚以外的人听到过那声“生日快乐”了
她有过落魄,也拥抱过温暖,现在的她也只想珍惜眼前如梦境般的美满......
“伽罗尔先生?”
“怎么了?”
“您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你的故事?”站在窗边的伽罗尔侧头看向正在朝他笑着的戴雅。
“是的。”
“当然。”伽罗尔欣然接受。
戴雅听到后笑了笑,随即闭上眼开始回想起曾经的过往。
“我没有见过我的父母......”
那是一个看不到月亮的晚上,大雪已经下了半天,走在室外已经可以完全把脚陷进雪里。
黄澄澄的天然气灯将大片积雪染成和它一样的颜色。
和往常的冬天一样冰冷,但这场雪......如此的纯净,像弥什罗郡这样的工业城市的雪总会被染上一层灰调,或是于污浊的泥泞搅在一起,化作路边的污水。
这场雪不一样,它如眠榻般柔软,如丝绸般顺滑,如羽毛般轻柔。给人以童话般雪境的朦胧与梦幻,仿佛雪妖精在此精心布置的仙境。
但雪依然是雪......
他会让你感到寒冷,会挂在你的衣服上凝结成冰,会冻伤你的双手或脚趾。
活在冬天的穷人们没有心情站在地上凝视着大雪纷飞的夜空,雪却是刺骨的寒冷,是无情的生计压迫。
雪落在富人的窗前,是装饰节日的礼物,但对于穷人来说他们更担心这厚重的积雪会不会压垮他们的屋顶......
“回见哦!约翰逊。”
几个人踉踉跄跄的从酒馆中走出来,一身酒气打着嗝,挥手告别。
“改天一定叫你把借来的酒钱还给我,你个老东西!”名为约翰逊的男人大声笑骂道。
带着笑意的脸上煤灰还没来得及洗净,工装裤也是缝缝补补,稍微大一点的风都能吹透,好在他约翰逊身体还算壮实。
握着酒瓶子努力的看清前方的道路,这条路他走过无数次,不知是因为这场大雪盖住了一切,还是他喝多了酒,他感到这条路是如此的陌生,就像他第一次走到这里一样。
“嗝!啊——”
寒风灌进了他的领口,引得他打了个寒颤,他拎起装着廉价烈酒的玻璃瓶,抬头灌进嘴里,让自己暖和些。
“呼——雪花飘,雪花飘,日子虽苦心不老。炉火小,衣裳薄,暖和地方难找着......”
醉酒的情况下虽然这几句话没一个字在调上,但男人却始终挂着那醉醺醺的笑。
“盼着春,盼着暖,日子总能好起来......咦?冬天了哪来的蛾子。”
走在路灯下,他看着在灯管下飘舞的雪花嘟囔着,一会眯着眼瞅瞅,一会前仰后合指着路灯杆大笑。
酒精麻醉了他的精神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这场大雪对他这名锅炉工来说是难得的调味剂。
明天再一天就能拿全勤奖了,冷就冷点吧......他一向乐观。
“哇啊啊——哇——”
一声刺耳的婴儿啼哭声在墙边响起。
约翰逊愣了一下,停下脚步,眯起眼睛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他的视线被酒精和大雪模糊了,但他还是隐约看到墙角处有一个破旧的篮子,里面似乎裹着什么东西。
漫步——快走——小跑——
约翰逊朝着声音跑去,没想到一个不注意,被埋在雪下的砖头绊了个跟头,“哧”的一声,高大的身体一下子扑倒在雪地里,向前滑了一小段距离。
“啊呃,真倒霉。”
他翘起头,甩了甩头上的积雪,爬起来,顿时感觉浑身都湿透了,原本攥在手里的酒瓶子也不知道飞去哪了,一旁婴儿还在大声哭闹着。
“有娃娃在哭?”他嘟囔着,摇摇晃晃地走过去,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终于他走到了那个小巧的篮子前,也看见了篮子里的是什么——一个婴儿。
积雪在被褥上盖了有一层,婴儿小脸冻得通红,正挥舞着小手,哭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约翰逊蹲下身子,笨拙地伸出手,想要碰触那婴儿的脸,却又缩了回来,从有布料裹着的地方将孩子抱起,生怕自己粗糙的手指会伤到那娇嫩的皮肤。
“小家伙,你怎么在这,你父母不要你了吗?”他一手抱着婴儿摇晃着,一手伸在婴儿的面前逗弄着怀里的孩子。
“别哭,别哭......”
“哦!对了!”
约翰逊咬了咬牙,脱下自己那件缝缝补补的工装外套,小心翼翼地将婴儿裹住。冰冷的寒风换回了他的理智。
“雪花飘,雪花飘,日子虽苦心不老......”他的嘴冻得发抖,哼出来的更不成调了。但正是在着不着调的歌声里,婴儿的哭声渐渐小了,或许是感受到了约翰逊怀里的温暖,或许是哭累了,总之终于安静了下来。约翰逊低头看着那张小小的脸,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估计又是哪个东卡林哪个妓女的意外吧......唉——苦命的孩子。
他叹了口气,嘴角却扬起一丝笑意。
环顾四周,除了漫天飞舞的雪花和昏黄的路灯,街上空无一人。寒风呼啸着,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微弱,仿佛随时会被这冰冷的夜晚吞噬。
“看来今晚你得跟我回家了。虽然我那儿也不暖和,但总比在这儿冻死强,谁叫你遇上了好心的约翰逊叔叔呢~”
约翰逊站起身,宽大的身形将婴儿紧紧抱在胸前,迎着风雪,一步一步朝家的方向走去。路灯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雪花在他周围飞舞,仿佛在为他送行......
伽罗尔转过身,看着戴雅那双翠绿色的双瞳。
“那个婴儿——就是你?”
“嗯。”戴雅点了点头。“很像某些三流悲情小说的开头吧。”她开了个玩笑,仿佛她真的只是在讲一个故事。
伽罗尔沉默了片刻,目光从戴雅的脸上移开。
他不是没有想过戴雅的过去比这更为悲惨沉重,但直到女孩亲口将自己的过去展示到自己的面前时,他才感到这女孩柔软如雪的心并非如表面般脆弱易碎。
她早已历经风雪......
“这只是一个开头,故事很无聊,也很长,你要继续听下去吗?”戴雅斜过头,鬓角的长发沿着肩膀缓缓滑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