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色的潮汐自踏着白沙涌上,冲刷着石头、玻璃瓶、贝壳的碎片、还有......一只人的手臂。
时间在流逝,却近乎永恒,仿佛这无色的潮水会一直这么退了又涨,直到永远。
可惜世界上唯一不变的事情,就是一切都在改变......
在一次海浪的冲刷下,裹着皮质手套的手动了动,亘古的不变被打破了。
他好像在寻找什么可以握住的东西,又像是在试探着自我的存在。
眼前淡薄的光明被静静唤起,感知正在苏醒。
他用力的睁开自己的眼睛,却又被涌进眼睛的强光逼回,只得眯起一道窄缝让自己好受些。
柔风带着清新的气息灌入他的胸腔,驱散着他的痛苦。
“嗯——”
喉咙有些干。
“我这是在哪?”
伽罗尔于一片静谧中坐起。
环顾四周,却发觉这是自己从未到达过的地方。
天空如溪水般流淌的繁星将地面照的如同白昼,却不见月亮的踪影,笔直的海岸沿着自己的视野直达地平线的尽头,看起来无限长。背后则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连绵不绝。
荒诞而又真实......
“这里不是弥什罗郡,甚至不是在人世间。”
伽罗尔自言自语道。
“是魔女的幻境还是圣卡纳塞的圣海......我死了吗?”
记忆停止于倒在雪地上后的不久,威尔曼大难不死那嚣张的神色,还映在他的脑海里。
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并没有摸到那柄步战银剑,和薇安妮的握把。
好不甘心。
如果这里是魔女的幻境,那就代表自己正被困在这无序的地方,外界发生什么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驻足在这,等待命运的终局。
如果这里是圣卡纳塞,那就代表着自己已经在异端的进攻下被击败杀死成为,一切化为乌有,从此世间与我再无纠缠,我应该放下一切走进面前无色的潮水......
吗?
伽罗尔的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我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改变不了,家园被毁的仇恨没有做个了断,战友逝世的遗愿未能完成,约书亚和戴雅依旧笼罩在魔女的阴霾下......提林卡恐怕还在和那个异端纠缠。”
他攥起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变得苍白。
我自认为的强大最终无法让我守护住任何身边之人,我只会做出错误的决定然后将一切导向失败......
如果我没有来到弥什罗郡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戴雅将会继续坚强的活下去,真正行走于阳光之下,约书亚也会有一个安详的晚年,并在下城区经营他的教堂,让人们享受片刻的安宁与慰藉……
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深深吸下一口气,在回望周遭后,默默转过身向着那无色的大海迈去。
我该让一切走向终结吗?
海水浸湿了他的长靴,感到的并非是刺骨的寒意,反而是一种安抚心神的温暖。
海浪的声音时而轻柔,时而汹涌,如同低语,像是在诉说着古老的秘密。
感受着来自这个世界的安抚与指引,伽罗尔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步伐也变得不再沉重。
海水没过了他的腰间。海岸离他愈发遥远。
他就像一艘不会返航的小船,驶向远方,不论前方是艳阳或是风雨。
不知走了多久,海浪的幅度越来越小,直至趋于平静,那股常伴耳畔的微风也不知何时没了踪迹,整个世界仿佛沉积了下来,唯有因动作而荡起的波纹还在证实一切都还存在。
“这该是一切的终结吗?”他如此喃喃道,在水中站定。
天青色的眼睛将苍穹与大海容纳于其中,在那不大的瞳孔。
他低下头想回望去想看看自己走了多远。
可那是......
一个女孩?
在身下的水中本该是自己倒影的地方,如今却有一个朦胧的身影,随着波浪荡漾。
她披着一头耀白的银发,一只眼睛被头发遮住,唯一露出的眼睛颜色和自己一样。
她也是安瑟苏人吗?可他从未见过这种仿佛出自奇幻故事的头发,而且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她是谁?
那个女孩和他保持着一样的动作,从伽罗尔的视角望去,她好像在俯视着自己。
但和自己现在一副迷茫彷徨的样子不同,她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也好像在诉说着什么。
伽罗尔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水中的她张了张嘴好像说了什么。
波浪下看不太清。
他伸出手,试图触摸那水中模糊的身影拉近彼此的距离,对方也伸手,就像真正的倒影一般。
就在碰触的一瞬间,水面微动,伽罗尔感受到的并非是那温润的水,而是切实的柔软和深入心房的温暖。
两只手不自觉的握在了一起。
那个女孩笑了出来,笑得柔和明澈,眼睛闪烁着与他相似的光芒。
她又一次的张开了嘴。
“该醒来了......”
顷刻间黑暗破碎,第一缕的阳光刺破了位于地平线的星夜,将伽罗尔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水波起伏,女孩的身影如水底的光斑一样变得破碎。
“该醒来了。”
“等等不要离开,你是谁!”伽罗尔下意识的抬起手,想将即将消失的女孩拉住,却发觉手中的重量突然消失,自己只是捧起一片水花,在阳光的照耀下又落回水中。
“嗯——”伽罗尔喘着气,凝视着脚下的海水。
眼前好像再次浮现出那和煦的笑容。
“该醒来了。”
“醒醒!”是近在耳畔的声音。
啪——!
随着一身清脆的声响伽罗尔再一次张开了双眼,只不过这次没有那称得上刺眼的星光了。
他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熟悉的床上,意识正在回归,感官正在复苏。
随着而来的就是脸颊传来的阵阵疼痛,还有一阵耳鸣。
“你看看这不醒了吗?还有可不是我主动要打你脸的噢!”他急忙撇清关系。
这没心没肺的声音是提林卡没错了。
“我是让你拍拍脸,但没让你扇出道印子!”
这道尖细的女声应该是丽萨。
“伽罗尔先生您有哪里不舒服吗......丽萨快去拿壶温水!”她的声音有些哑了,听起来好像哭过。
“哦,好好!”一阵脚步声从身边响起并离开房间。
是戴雅,呼——她没事就好,伽罗尔庆幸的露出一丝微笑。尽管脸色白的像被漂白过的纸,但那笑容却如同阳光般温暖
他们都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没有白白牺牲......不对,我应该也没死。
“约,咳咳......”他一张嘴顿时感觉喉咙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戴雅急忙向前探了探身子,眼中担忧化为晶莹又要满溢出来,她伸出手,似乎想帮他拍拍背,却又不敢触碰他虚弱的身体。
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出原本的音色:“约书亚……他在哪里?”
“约书亚他去上城区采购些药品,为了治疗你,这座教堂的药物储备几乎快被用光了。”提林卡在一旁靠着墙,双手抱胸侧过脸看着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伽罗尔,不禁叹息一声。
“唉——”
随即有些不爽的说道:“下次干什么先过过脑子,别......”他还没说完就被伽罗尔打断:“我的剑还有那把枪,都还在吗?”
“都在都在,让我把话说完。”
伽罗尔听到后长舒一口气。
提林卡皱了皱眉“你不能只为了仇恨而活,这世界上在乎你的不只有你一个,别那么自私。你明明有机会直接跑开的。”
伽罗尔轻轻一笑:“那你呢,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那家伙快被你打成人棍了,伤不到我。”
“那就好。”
“伽罗尔先生,你没必要为我这么做,”戴雅的声音有些低沉,在伽罗尔醒来之前她一直在自责中度过。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伽罗尔先生怎会变成这样,为了一个注定步入毁灭的灵魂......她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仿佛在压抑着内心的愧疚和痛苦。
“戴雅,”伽罗尔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平静一些,“保护善良的人们,维护秩序的存续,这是我能做也必须去做的,换做其他的情况我一样上去,这不怪你。”
他笑了笑。
“别因为这种事让自己沉溺于悲痛,我也不希望看到戴雅小姐您的哭泣。我没事......”
咔哒——门开了。
丽萨搬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的水壶还冒着热气。
“温水带过来了!”
“让我来吧,”提林卡接过了水壶倒出一杯水,递到了伽罗尔的嘴头,缓缓倾斜淌下。
“嘶——有点烫。”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