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一阵长鸣的尖啸刺破了港口的喧嚣,混乱的码头暂时的归于平静,所有港务人员都屏住呼吸注视着这些仿佛从地狱归来的战舰。
铅灰色的舰队切开冰冷的海水推至两侧,它们的舰体被硝烟和血迹覆盖,主炮的炮口黯淡无光。港务塔台的观测员喉结滚动着咽下震惊,肃然起立扶着桌子的边缘,望向那缓缓驶来的舰队。
“君权号”战列舰最先进入了亚德里斯湾,船舷的主装甲带上遍布着焦黑的印记,左舷上装甲带的一侧呈锯齿状开裂,像是被开罐器暴力撕扯过的罐头,袒露的管线如同翻卷的肠子在海风中摇晃,三号炮塔更是从上方被凿开一个大洞,测距仪镜片碎渣在阳光下闪烁如钻石,裸露的炮闩机构像被掀开天灵盖的头骨般暴露在外。
寥寥几个船员此时正漫步在甲板上用水管冲刷着地上的残片与灼痕。
码头指挥的手旗在柴油烟雾中急速翻飞,港口的拖轮踏着浪花,小心翼翼地靠近到君权号的两侧,像两个年轻的孩子搀扶起一名负伤的战士,汽笛声在寂静的港口中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在默默注视着。
跟在后面的三艘驱逐舰正拖着混着油污的尾迹进港。有的的主甲板几乎与海面齐平,但桅杆上的蓝金旗依然在狂风中绷得笔直——那面旗帜的含义是“死战不退......”
码头上,尚未完全撤出的群众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富家子弟从敞篷汽车中探出身子,眼中闪烁着晶莹与迷茫,孩子们的欢笑在那一刻沉默,他们还天真,不知何为恐惧或忧虑,但沉默的大人们还是给他们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他们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港务局的广播回响着,播报员的声竭力的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慌乱:“各位市民,请保持冷静,舰队正在归港,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虽然广播的呼声在港区上空回荡,但码头上的人群却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僵立,所有人都在思考着——到底是怎样的战争,能让如此强大的舰队变成这般模样?
甚至不少人已经在胸口比划着十字,动作机械而僵硬。
“那是什么?”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人群的目光随之被吸引到“君权号”的舰桥上。
一个高大的身影躬身迈出了狭小的舱门走到舷侧,他身上原本华丽的制服破烂不堪,脸上除去几道弹片划开的血痕显得还算整洁。
一阵阵哨声自海上传来,身着深蓝色制服的官兵陆续走到甲板上,列队肃立,他们的脸上带着疲惫与伤痕,眼神中却透出一种坚毅。
站在舰桥上的男人举起一只手,朝着港口的方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随后,甲板上的水兵们齐刷刷地举起右手,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却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甚至有的士兵的胳膊还缠着浸血的绷带。
码头上的人群仿佛被这个军礼惊醒,开始有了细微的骚动,细微的呢喃,零星的掌声,像雨点般轻轻拍打着码头的水泥地面,范围越来越大,随后贵族们摘下帽子、平民们高举双手,圣职者们歌颂着凡人的伟大,机械修会的修士赞美着机魂与英灵不朽。
这一刻,所有的阶级与身份都被抛诸脑后,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人类!人类!人类!
排山倒海的呼声震撼着苍穹,整座城市都被这股巨大的情绪所感染,艰难的胜利注定伴随着残酷与牺牲。
但至少“他们”回来的了......
有人欢呼雀跃,有人沉默哽咽
站在港区高点提林卡凝望着足以铺满整片海湾的第二舰队,脸上弥漫着一种忧愁的情绪。
是那种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的感觉。
恐怕极境那边的战况确实不容乐观吧,能让奎多尔海军的近卫舰队折损至此,要么是地面的要塞群被打出了一道缺口海军被拿去补窟窿,要么是舰队丧失了制空权,随后被邪魔的自杀式攻击炸成这样,无论哪种情况都称不上好事,极境防线的紧张程度比预想的还要严重,但无论怎样至少还能开回来,说明联军在之后又补上了缺口。
他挪动了两步,坐在板凳上思考起了什么,时而皱眉,时而舒展,最后在一声叹息中彻底躺平在木桌上。
接下来的日子估计不太好过......
“唉——想那么多麻烦的干什么,今天应该是个开心的日子,往好处想至少酒水免费。回来带着伽罗尔喝一杯去......不对,那家伙腿伤还没好。”
“嗯——”他捏着下巴作思考状。
打那事之后已经过了几天,先回去看看那家伙回复的怎么样了吧......
舰队的消息暂时先不告诉他让他安心休息几天,别受那么大的刺激。
要不要给他拿点什么吃的......淦!我怎么会想这些东西。
提林卡猛然觉得自己唠叨的像个老妈子。
算了,空着手直接过去吧,反正他也不在乎。
一小时后,拎着大小包东西的提林卡最终站在了普林街教堂的门口处,脸上露出一副苦涩又无奈的笑。
“我就是贱!”
他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敲了敲那扇厚重的木门。
吱啦——门被缓缓打开。
看看这次开门的是谁!
“哦,审判官先生是你来了啊。”慈祥的老妇人热心的帮着提林卡把东西提进了屋内。
提林卡跟在后面在门口的地毯上蹭了蹭脚下的雪水。
“您来的这么早是来找神父的吗?如果是的话他一大早就接到大教堂的传唤出去了。”玛莎回过头笑着问道。
大概是被当成便宜的心理咨询和护理人员被拉到码头待命去了吧,一想起来就有些好笑,堂堂活圣人退休后被当成工具人使唤,是不是弥什罗郡教团那边把档案弄混了?
提林卡忍不住笑出了声说道:“约书亚他可真是个大忙人啊。”
“谁说不是呢,呵呵。”玛莎捂着嘴跟着笑了起来。
“伽罗尔呢?他在楼上?”
嬷嬷想了想,一拍手说道:“伽罗尔先生,他......他跟孩子们在中庭那边玩雪呢。”
提林卡满脸的诧异与荒谬,伸手指着门外。
“他?玩雪?”
“是的,尽管我已经试着去劝告他,但他还是跑了出去。”玛莎有心无力的说道,她年事已高拦不住那些喜欢玩闹的孩子们,只能采取言语这种温和的手段来示意性的阻止。
“他的腿伤明明还没好利索!”
“所以也是希望先生您能把他劝回来,我也知道这对他来说不好。”玛莎微微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无奈。
“好吧,我去试试。”提林卡合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朝着教堂的后门走去。
他走到门前,手放在把手上,听着门那边的声音,丽萨的笑声一如既往的清脆而活力十足,跟教堂里的小孩子们玩的热闹,估计戴雅应该是坐在角落里抱着毯子在看他们嬉闹,至于伽罗尔......
他跟着小孩凑什么热闹!
提林卡捏了捏脖子清清嗓,准备以一个故作正式的姿态“请”他回房。
拧动门把手,听着门锁一声弹开后,他推开了门。
“伽罗......”
“看招!”
当提林卡抬起头时只看到一颗直径十多厘米混着泥土和树叶子的冰雪混合物在他眼里慢慢放大,直到遮蔽了他的视线—在—那一刻他感到时间变得很长…很长……
“噗啊——”他应声倒地,只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声音。
“提林卡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