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在燃烧,那炽热的火舌如同贪婪的恶魔,肆意吞噬着一切。大人们紧紧抱住哭喊着想要上前的孩子,用宽厚的臂膀将他们护在怀里。
孩子们天青色的双瞳中满是惊恐与不解,他们看着烈火无情地吞噬着目所能及的一切——美丽如画的花园,此刻已被火焰染成一片火海。穿行无数次的门窗在高温下扭曲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墙壁上的壁纸被烧得卷曲,露出里面被火焰舔舐过的焦黑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雾,呛得人几乎无法呼吸。火焰的咆哮声如同恶魔的低语,回荡在这片曾经安宁的家园上空。
“不要过去!不要过去!”
“可是!爸爸,妈妈他们还在里面!”
大人们的声音颤抖着,试图用身体的阻挡来保护孩子,但他们的眼神中却充满了无力与痛苦。
热浪裹挟着烧焦的气息拍打在孩子的脸上,墙壁在火焰的舔舐下逐渐崩塌。仿佛有魂灵在火海中哀嚎,诉说着他们未尽的愿望与遗憾。
“嗯——”
“哥哥!”
趁着大人不注意,他挤过了人墙,向着火场奔去,平时眨眼间就能走过的花园,现在却变得漫长得如同没有尽头的迷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将男孩困在其中。
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挣扎,脚下的石板路被火焰烤得滚烫,热气从鞋底直窜上来,灼烧着他的脚心。
面前横下一颗被烧倒的树,粗壮的树干在火焰中裂开,焦黑的树皮上还残留着零星的火苗,像是垂死的巨兽在最后的挣扎中吐出的微弱气息。
树干横亘在小径中央,挡住了男孩的去路,仿佛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他伸出颤抖的手,抓住树干的一侧,试图翻越这道障碍。树干表面炽热,他的手刚一触碰到,便传来一阵灼痛,仿佛被烙铁烫过一般,一瞬间大大小小的水泡遍布着他稚嫩的手掌。他咬着牙,忍着剧痛,用力抓住树干,试图将自己的身体拉上去。
正在这时,他感到自己的腰部被人环住,一只粗大的手掌抓住了他的胳膊。
“快回去!”一个低沉而急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不要!”男孩挣扎着,试图摆脱那只手的束缚,他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充满了不甘和恐惧。
“快回去!”蛮横的力量将男孩从树干上扯开,男人抱着孩子向着来时的方向奔去。男孩的身体在怀抱中不断扭动,他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却只能触碰到灼热的空气......
“要怪就去怪魔女吧!是她们觊觎着她们无法拥有的秩序,所以将一切都化为焦土,将人类屠戮!”
天青色的眼睛眨了眨,视线随着回忆摆动着。
“伽罗尔先生。”少女的声音萦绕在耳旁。
“吾主说过:人存于世间,是为心尚骄阳,是为百花盛开,是为星空绚烂。即使痛苦的过去是道不得见底的深谷,但您已经站在现在回望过去,您已经站到了对岸!所以不要去回忆峡谷的幽深,让它成为您人生的路标与丰碑,请站起身继续前进吧!”
回忆中的她,沐浴在阳光下,是那么善良,仿佛是世间最纯净的光芒,笑容温暖而明媚。
她的翠绿的眼睛总是那么清澈而坚定,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阴霾,给予人无尽的安慰与力量。
在这寒冷的冬日,她的笑容好似能融化冰雪,让人们在严寒中感受到春天的气息。
他皱起眉头,还在消化着提林卡刚刚所说的信息。
“你是说戴雅是个魔女?你这让我怎么……相信?”
“无论你相信与否,这就是事实,毋庸争辩的事实。”提林卡瘫坐在长椅上,仰过椅背,目所能及之处都是一片黄调。
今天早上他刚刚从审判庭下班回来,就被堵在家门口的伽罗尔带到了山上一处偏僻的角落,本来还带着一身怨气的他在伽罗尔一开口的时候就哑火了——
“你对戴雅了解多少?”他当时如此问道。
那一刻,提林卡就知道了,伽罗尔现在已经触及到了那根红线,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
这真相对他来说是毒药还是一种释怀与解脱?
他不知道,也和他没有关系。
提林卡说过,当他需要真相的时候自己便会全盘托出,这是伽罗尔他理应得到的。
所以当伽罗尔找到他并问起这事时提林卡并不意外,即便他自己驻足于此,那个女孩也会主动向他拥来,就像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扑向那炽热的光芒,哪怕明知前方是毁灭与灰烬。
“真相是一把双刃剑,谎言却能成为护盾。”他淡淡说道,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这般结果。
不过伽罗尔倒比自己想象的坚强,本来以为他会直接潸然泪下,痛哭流涕,懊悔不已,最后被迫接受真相,但看他现在的样子......看来戴雅小姐还真是魅力十足啊。
他在心底默默调侃道。
“也就是说约书亚早就知道了这一切,对吗?”他的笑容流露出的尽是苦涩。
“如你所想。”
“他明明可以直接告诉我......”伽罗尔还没说完就被提林卡打断。
“你现在能够保持在一个冷静的姿态下接受这些信息,是因为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提林卡掏了掏口袋,从中取出一枚精致的烟盒,打开后,五支香烟被码的整整齐齐。
他挑出最左边的那支,叼在嘴头,用手罩住嘴头,挡住吹来的横风。
咔擦——
这次一次就打着了火。
将打火机收起,他深吸一口,烟雾缓缓从唇间溢出,在空中散成一片朦胧的灰白。他的目光透过烟雾,落在伽罗尔身上。
这世上,没有人能真正完全了解自己。”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疲惫与淡然。“即便是你,也无法保证过去的自己不会在某个瞬间,做出什么难以预料的过激之举......所有人都一样。”
“人们总会说:如果我早些悔过便好了,但实际上,让人做出选择的条件有很多环境、心理、信息、社群、教育、经历、等等,你以为你有选择的权利,可事实上,很多时候,选择早已被命运写好。你所做的,不过是在既定的轨道上,挣扎着寻找一个让自己心安的理由。”他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丝无奈。
伽罗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任由风声喧嚣。
“我需要一些时间......”
“你还是没听懂我是什么意思。”提林卡抬起手,挠了挠耳朵,又搓搓手指头。
伽罗尔抬起头目光与提林卡交汇。微风拂过,吹乱了他的发丝,也吹散了他眼中的迷茫。提林卡的眼神深邃而锐利,穿透了一切伪装,直击他内心最深处的困惑与挣扎。
“时间从来不会等人,伽罗尔。你以为拖延就能逃避真相,可真相就像这风,无孔不入,终究会找到你。”
他停了停,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碾碎。
“珍惜当下,伽罗尔,珍惜当下。”他反复强调。
伽罗尔微微一怔,随即从怀中掏出戴雅昨晚交给他的那枚怀表,昨晚回到教堂后,他始终在念叨着戴雅那个刻意而为的玩笑,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这被戴雅视为珍宝的怀表。
提林卡在约书亚的追忆中也见到过这枚怀表,但也只是感到一阵惊奇,没想到那姑娘已经把这东西都交给他了啊。
毫无装饰的表盖的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泽,只有一些细微的划痕,戴雅将它保护得很好。
轻轻按下表冠,怀表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咔嗒”声,表盖缓缓弹开。表盘上的指针依旧在走动,发出细微的滴答声。
表盖内侧则是一张戴雅和约书亚的合照,照片已经微微泛黄,但戴雅的笑容依旧清晰可见。她的眼神明亮而温柔,嘴角微微上扬。约书亚站在她身旁,神情温和,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惋。
伽罗尔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照片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表壳的边缘。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戴雅将怀表交给他时的神情,幸福与喜悦,还有一丝丝的——悲伤。
伽罗尔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视线也开始模糊,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
是啊,他到底还在犹豫些什么,她已经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付给你,而你现在却还在留在此地畏缩不前......
一个每天愿意对着太阳祈祷的魔女怎么能算得上魔女!她能为了一枚雪花球高兴上一整天,能为雪园中一枚掷出的雪球由衷的笑,能为一个第一次见面的路人献上祝福......
即使面对不公、胁迫与威胁,她都能隐忍着,将满腔的愤怒深埋心底,抑制住杀戮的冲动。
这样的她怎么能是魔女.....
“时间不多了。”提林卡没来由的说出这句话,他指着自己的腕表对着伽罗尔说道:“我要回去睡觉了,下午还得再回去,反正能说的我都说过了。”提林卡伸展着身体,浑身发出疲劳的抗议声。
他转身向着下山的方向走去。背朝着伽罗尔挥了挥手:“再见。”
伽罗尔坐在原地,目送提林卡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
他的手中依旧紧握着那枚怀表,表盘上的指针依旧在滴答作响,仿佛在提醒他时间的流逝。
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冷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阵清醒。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因为她已经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他,而他不能再辜负她的信任。
“珍惜当下……”伽罗尔喃喃自语。
仿佛在对自己说,也仿佛在对戴雅说。
风依旧在吹,就像那日他初到弥什罗郡,带着冬日的寒意,但伽罗尔却不再感到寒冷。
“戴雅……”他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伽罗尔站起身迈开了脚步,向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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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林卡感到心情不错,伽罗尔那小子没有表现出过于抗拒的行为,说明他实际上早已接受了戴雅,并把她看作自己的亲近之人。
既然相互理解了又怎会刀剑相向呢?
约书亚,你看,结果不是挺好的嘛。
一想到这,即便是现在困得睁不开眼他也笑了出来......
可惜,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家门口的时候,却发现门口站着一道人影
“这年头堵门的臭毛病都是谁教的!”他小声骂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当提林卡走近后,才发现他穿的衣服和自己一样——是个审判官。
而对方也看到了他,快步走了过来。
提林卡挑挑眉下意识的说道:“我现在是休息时间,有事情别来找我,我还没睡过觉。”
“长官,事态紧急,审判庭要求您立刻返回教廷。”
提林卡的笑容瞬间凝固,眉头紧锁。他盯着对方,试图从那张脸上看出些什么,但对方的神情只有凝重与紧迫。
“发生了什么?”他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