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现在这副模样的提林卡,伽罗尔也逐渐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皱起眉头,目光紧紧锁住刚刚站稳的提林卡,眼神中满是凝重。
“去哪?”
“带上耐寒的衣物,一路向南,我会为你们提供掩护。”提林卡的语气格外的严肃,没有丝毫的松懈与玩笑之意。
伽罗尔点了点头。
“嗯,那约书亚......”
“那约书亚神父怎么办!?”旁边的戴雅抢着问道。
她睁大了眼睛带着几分祈求望向提林卡,眼眶微微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和急切。
她已经意识到现在这般窘境是自己魔女的身份败露导致的。
无论自己是被审判还是被迫流亡,这件事不能牵连到约书亚身上,他是自己的恩人,不该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他现在还迟迟没有回来——为什么?
“约书亚?”提林卡转过头
冰冷的语气给予了戴雅最不想面对的回答。
“约书亚已经被拘禁了。他在为你们争取时间,所以快点!”
他的话里带着几分命令的意味。
伽罗尔和戴雅听后陷入了沉默。
“别让他的努力白费......”
就连提林卡的语气中都带着不忍。
无尽的恐惧几乎将这名少女彻底淹没。
“戴雅?”
戴雅呆滞的坐在床上,脑海中一片空白,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只能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脸颊。
“戴雅!”伽罗尔大声喊道。
这才让戴雅从绝望中短暂的抽回理智。
“嗯?”
伽罗尔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绝决。
“我去喊丽萨,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出发!”
啪——
第一枚棋子被苍老的手掌拍在棋盘上。
“约书亚,”刘易斯低声说道。
“你知道吗,你过去是我们之中最为优秀的存在,当你身着一身素袍,站在大圣堂的穹顶之下,向着圣典庄严的发起宣誓的时候,我们都觉得有天使将手搭在了你的肩上,如此的纯洁,如此的神圣。”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脸上却挂着苦涩的微笑。
“即便现在也是如此......”
“刘易斯,我对吾主的忠诚从未发生过任何动摇。”
尽管他的眼圈布满了皱纹,但当他抬起眼睛予以刘易斯自己的回答时,却如往昔般明亮。
坐对面的老人笑出了声:“约书亚,你还是和当年一样,说出的所有话都带着莫名的传染力,会让身边的所有人相信,你会引领着所有人迈向光明。”
看着约书亚走出了自己的棋子后,刘易斯也在尚且空旷的棋盘上继续落下棋子,眼神中带着几分深邃与思索,每一步棋都承载着过往的回忆与当下的决心。
“当初中央教廷任命弥什罗郡的主教时,你没有服从安排,却选择跑到下城区去当一名神父,大家都很不理解,但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有机会登上这个位置,成为一名白衣大主教,这是我正值壮年时的理想,只有站在这个位置我才有能力去践行我的信仰。”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很感激你,约书亚。你给了我这个机会,而我也会回应当初你的期望,让自己配得上白衣主教的荣耀。”
“刘易斯,你还记得这些事我感到很欣慰。”
“是啊,但也正是身上肩负的这些责任与期望,我不能对你如异端般的行径——”
光穿透白色的柱林,在纯白大理石廊柱间流淌。两人的轮廓被拉长投射在鎏金浮雕的墙面上,恍若古老经卷中正在对峙的圣徒与恶魔。
“……装作视而不见。”
他不再看向那空旷的棋盘。
“告诉我,约书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刘易斯的声音中埋藏着深邃的痛苦。
约书亚垂眸凝视着倒下的"国王"棋子——那尊精雕细琢的象牙神像,此刻正裂开一道贯穿额心的细缝。
“那孩子——不是魔女。”
啪嚓——
沾满泥巴的车轮压过掉在地上的树枝,断成两截。
嗡嗡嗡——
发动机的轰鸣声,打碎了夜晚森林的宁静。
车头灯镶嵌的弧形滤光片将光线染成浑浊的黄绿色,灯光在盘根错节的树林间逡巡。
雪花拍打着提林卡的脸,又化成水,沿着他的下巴滴下,尽管很是疲惫但双眼仍然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被车前灯照亮的道路。
伽罗尔坐在后座,照顾着被毯子裹住的戴雅。
后者不时发出低声的啜泣,泪水浸湿了毯子的一角,她紧紧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可那抽泣声却如同被压抑的风,时不时从她喉咙深处溢出,诉说着她内心的无助与恐惧。
伽罗尔时不时回头,观察着后方。
握着薇安妮的手,食指就放在扳机护圈的外侧。
车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只能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和车轮碾过积雪的沙沙声。
“伽罗尔先生......”
“怎么了戴雅?”伽罗尔关心的问道。
少女的身体蜷缩起来,好像在畏惧着什么。
“它们,在我的脑海里低语......它们说我是灾厄的化身,我是贻害人间的魔鬼......可我...可...伽罗尔先生,我好害怕——”
她在颤抖。
伽罗尔见状将手放在了戴雅的肩上。
“再坚持一会,就一会,一切会好起来的。提林卡!开快点,戴雅不太对劲!”伽罗尔压低着声音朝着前方喊道,防止自己的声音引来注意。
“已经很快了,再快就要翻车了!”提林卡背着身回应道。
戴雅的声音很微弱。
“可,我害怕,我会不会伤害到你们,这一切都是我导致的。”
戴雅的话明明在说着自己,却让伽罗尔感到一阵自责。
如果我没有来到这个地方,这一切还不会发生。
戴雅本可以和约书亚在那间教堂中安静而和平的度过一生。
而我的到来是否又打乱了这一切......
本不该如此的,我才是导致这一切的元凶!
伽罗尔咬紧了牙。
少女的颤抖并没有停下,她还在痛苦之中。
“这不是你的错,戴雅。”
伽罗尔有些焦急的思考着什么方法来抚平少女的内心。
他张望着,环顾四周回应他的只有引擎的轰鸣,和无尽的黑暗。
恍然间,他抬起头看向了深邃的暗沉的夜空,雪花向他们前进的反方向飞舞而去。
呼——呼——
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格外安静。
他想到了......
“雪花飘,雪花飘,日子虽苦心不老......炉火小,衣裳薄,暖和地方难找着......”
回忆着戴雅讲述给他的歌词,声音因为汽车的抖动有些发颤,但他还是低声向着戴雅唱着。
戴雅的眉头在听到歌声后变得舒展,紧闭的眼睛也终于眯起一道缝隙,翠绿的眼眸看着满脸关切的伽罗尔。
有效果了!
伽罗尔心想。
他的音调逐渐适应了车上的颤抖,歌声也稍微的放开。脸上终于流露出了庆幸的笑容。
“盼着春,盼着暖,日子总能好起来.....
肚里空,志头高,咬咬牙关挺挺腰。
笑对天,声声笑,苦中作乐情未了。
梦里想,盼春晓,阳光普照花儿俏......”
熟悉的歌声从伽罗尔的口中传出,戴雅回忆起了那个温馨的小家,不大的木窗,还有那温暖的炉火。
“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姐姐,你在哪?”
少女攥紧了手中的毯子轻声呢喃着,眼角几朵晶莹的泪珠渗出了眼眶,沿着鼻梁缓缓流下,滴在车的地板上,化为几簇冰晶。
“我好想你们......”
脑海中的低语仍未停息,但少女的脸上却不再表露出恐惧的神色。
在那狭小的房间中,总是那么的温暖,无论外面的风雪多么奋力的去拍打门窗.无论如何在家人的怀里,一直有一个位置留给自己......
感受着身体传来的温暖,戴雅的嘴角微微翘起,在睫毛的颤动中眼睛逐渐闭合,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她太累了——
伽罗尔看着戴雅的神态变得缓和下来,心中总算着落下来。
但那带着愧疚的视线在戴雅身上久久驻留。
在摇晃和车辆的吱呀声中,一行人行驶在林间的小路上。
背后弥什罗郡的灯火在身后的大雪中被晕染成天边的一道橙幕。
他们越开越远。
身处一片静谧与黑暗之中,耳边除去风雪的呼啸什么也没有,就这样看着眼前的一切向背后倒退而去......
回想起自己在这座城市经历的一切,伽罗尔竟然感到有些不舍和感慨。
上城区的广场,普林街的教堂和酒馆,卖报的男孩,还有枪店的老板都让自己感到了别样的情绪,抛去那些糟心事,自己还是挺喜欢这地方的,不知是因为这里的人,还是所经历的事情。
......
似乎是感觉离得差不多远了,也可能是为了让疲惫的自己打起精神,一路上一声不吭的提林卡也打算聊上几句。
“伽罗尔,你唱歌的水平还得再练练啊。”
“我可没心思去练习唱歌”
提林卡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戴雅,见她似乎平静了许多,微微点了点头:“这倒是,你这歌声虽然不怎么样,但效果还不错。”
伽罗尔笑了笑,没有接话。
正当提林卡打算透过挂满雪花的镜子再看两眼戴雅时,一抹异样的光芒从车后方亮起。
是两个红点——这个时间还有什么车会走这个地方?
“伽罗尔回头看看,后面有情况!”
“嗯!?”
伽罗尔探起身子向后方看去,大雪遮蔽了视线他只看到了一片朦胧的轮廓。
等等——
噌——眨眼间一道寒光从车后突然亮起。
伽罗尔瞳孔猛地微缩,伸出手将戴雅护起。
“提林卡,注意——”
砰——轰!
这声提醒还是太晚了,废弃金属的聚合物品如一枚炮弹从背后飞来,转瞬间就把伽罗尔乘坐的这辆车砸得稀巴烂。
金属撕裂的尖啸声中,整辆车如同被巨人捏扁的锡盒。
伽罗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充满了金属的撞击声和玻璃的破碎声。他紧紧地护着戴雅,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抵挡着飞溅的碎片和撞击的力量。
当一切终于平静下来时,伽罗尔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身体的各个部位传来。
“提林卡!”
“我没事!戴雅呢!”提林卡捂着渗血的额头,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还在昏迷。”
“你带着戴雅!快跑!我来拖住他们!”提林卡冲着伽罗尔大喊道。
“你——”
“快走!”
伽罗尔咬了咬牙,他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他抱起昏迷的戴雅,转身朝着森林深处跑去,脚步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提林卡看着伽罗尔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面对着追来的敌人。
将别在腰间的柯尔特和匕首甩出,眼神如磐石般坚定无畏。
他必须为伽罗尔和戴雅争取足够的时间。
伴随着阵阵的耳鸣,他大口的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冷凝成冰的雾气向上飘去。
“呵呵呵——竟然还站得起来,你这体质放到人类里也是独一档了。”
扭曲而令人作呕的声音,提林卡从来没有听到过,但不知为何这做作语调倒是让提林卡感到有些熟悉。
“审判官大人,别来无恙啊~”
随着那声音的迫近,就连落在身上的雪花都带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
这刻意模仿的语气。
提林卡知道是谁了。
嘴角强撑着咧开,在嘲讽烂人这方面提林卡从来不会低头。
“阴魂不散啊,都说狗改不了吃屎,你这是刚从粪坑里爬出来吗——威尔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