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尔先生？”
“太好了，你回来了......”
在戴雅喊出那声熟悉的名字后，伽罗尔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震颤，一把将戴雅抱起，在那一刻他所有的情绪都化作泪水从眼角处滑落，兴奋、愉悦、哀伤、懊悔而承载着这一切的则是那劫后余生的庆幸。
所有的感情，所有的痛苦与悔恨，都在此时此刻都化为了戴雅背后的一抹湿润。
他哭了，即便是那个改变他人生的夜晚，他也未曾发出如此痛彻心扉的呜咽。
“我真的原本以为你已经死了,我差点。”伽罗尔强忍着心中满溢而出的酸楚不敢继续说下去。
那声音低沉而破碎，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的悲鸣，带着无法言说的沉重与释然。
他在畏惧那可能发生的后果，如果他稍微迟疑一秒的后果将会是怎样的。
在那时他已经把刀架在了戴雅的脖子上，直到砍下去的前一刻，他才注意到魔女眼中妖异正在褪去。
幸好他收住了手......
幸好......
“伽罗尔...先生......嘶——”
看着面前将他抱起的伽罗尔眼中的泪光，戴雅下意识的想要给他一个拥抱，却发现自己的一只胳膊已经不在，只剩下那整齐的切面上覆盖的一层坚冰，在暗夜下散发着幽幽的寒气......
然而，她却并不觉得的寒冷。
只是用她唯一的手臂，抱紧了伽罗尔，回馈他的温暖与情感，动作轻柔却坚定。
感受着来自戴雅的拥抱，心中的愧疚与痛苦仿佛被一点点抚平。
让他在再贪恋一会这弥足珍贵的美好吧。
哪怕只有一瞬......
或许我真的错了吧.....
圣徒库鲁斯那双迟暮眼睛透过头盔的缝隙，看向远处拥抱在一起的两人，金色的辉光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蔚蓝的清明，目光复杂而深邃，仿佛是在审视，又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半响后留下的只有疲惫与对自己的哀怒。
我老了.......老到无法听得到人们心中真挚的情感，真是可悲。
或许待我从这场战斗撤下后，我就要离开一线成为后人的指路牌了吗。
呵呵——
那样也好。
那样也好。
至少不会再次因为老糊涂而返下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
他伤的太重了，双眼在释然与疲惫中缓缓闭合。
就这样退下吧......
当啷——
随着胳膊上的力气逐渐卸去，圣徒那举起长剑的手无力的垂到地上。
厚重的剑刃陷进雪里，发出金属的震荡声。
戴雅这才望向远处那座跪倒在地的圣徒。
尖利的寒冰刺破了他的铠甲，他无声的静置在这雪原之中，任凭寒风吹过，就在那里——如同一座沉默的大理石雕塑。
星光之下，凋零的晶塔，破碎的寒冰，还有那满目疮痍的大地，
这是——我做的？
翠绿的瞳孔下翻涌着一股复杂的情绪，寒意从指尖蔓延至心底。
最终她还是化为了魔女，将灾厄带来到这个世界——她无法控制住自己......
一抹自责与悔恨的情绪油然而生，目光久久停留在库鲁斯那静默的身影上。
为力量所支配，行不义之举，这是她始终所恐惧的，在今天化为现实。
“我.......最终还是成为了世人口中的魔女。”她的眼眸低垂着望着那洁白的雪地。
没有一丝杂质，圣洁的宛如新世界诞生时的余辉。
“戴雅......”伽罗尔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请把我拉起来吧，伽罗尔先生。”故作坚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她深知自己做了什么......而她也已经做出了决定。
伽罗尔心疼的望向戴雅，搀扶着她的手臂，将她缓缓拉起。
“我的腿......好像可以活动了——”戴雅后知后觉的挪动着脚步。
经过刚才魔女的觉醒后，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腿疾似乎已经被魔女的力量所治愈。
虽然称不上灵活，但也不再像以往那样无力。
她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接着是第二步，步伐虽然还有些不稳。
她摇摆着自己的手，竭力的去保持着平衡。
慢慢的她站住了，就像一个踏出摇篮的婴儿站在雪地中，好奇的仰望着璀璨天穹的繁星——那般的美丽而纯净。
“真美啊......”她这样说道：“就像您的眼睛一样。”
星光洒在她的脸上，映照出她那双翠绿的眼眸，她的呼吸逐渐放缓，脸上却浮现出一丝久违的笑意，就这样面向着伽罗尔。
冰冷的空气涌入胸腔，他从未以这样的视角来看待这个女孩，他甚至都有些忘了，这女孩温柔的外表下，是一颗坚强的心。
“人存于世间，是为心尚骄阳，是为百花盛开，是为星空绚烂。约书亚曾经和我说过。”
她的翠绿的眼中盛着泪水，就像阳光下盛开的花朵，令人怜惜。
“我已经无怨无悔。”
“戴雅这不是...”
"不，伽罗尔先生，这就是我的宿命。"
“请允许我最后的任性，也请让我向您许下我最后的愿望——审判我。伽罗尔先生，让我以人类之身死去。”
“不...不要......你明明已经回来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还要......”他摇着头，天青色的眼中再次无法控制的涌上了悲伤。
“伽罗尔先生！”戴雅的呼喊让伽罗尔安静下来，抬起了头，湿润的眼睛凝望着那熟悉的笑颜。
她在微笑着。
“请带着我的那份，坚定的活下去，替我走遍这个世界，去感受每一缕阳光，每一阵微风，替我向约书亚神父告别，我很感激他为我所做的一切。”
冰凉的手捧着伽罗尔的脸庞，大拇指轻轻拭去他的泪水。
伽罗尔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
他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她的请求。戴雅的心意已决，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尊重她的选择，完成她最后的愿望。
“答应我，好吗。”她张开了手，将弱点毫不保留的暴露在伽罗尔的面前。
带着释怀，她坦然的面对着自己的死亡。
“好……”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破碎，“我答应你。”
戴雅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仿佛这天空所有的星光都汇聚在她的眼中。
嗒——哒哒——
伽罗尔颤抖的手缓缓拔出了那把布满创痕的银剑，剑身与剑鞘相撞发出几声轻微的脆响。
视线被泪水所模糊，他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喉间传出不甘的哼鸣，他竭力抑制住自己的呜咽，却终究无法阻止泪水滑落。
剑刃在星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心中充满了矛盾与痛苦。
他静声举起胳膊，长剑向着戴雅刺去——
呲——砰！
什么东西擦过伽罗尔的肩膀向前飞去。
天青色的瞳孔猛地放大。
星光在血影之下凝固。戴雅的身影在寒风中缓缓倒下，如同一片轻盈的雪花，冰蓝色的长裙下漫出了大片的艳红——气息微弱......
“戴雅！”
“呵——真是让人失望！我原本以为你这个因为魔女家破人亡的傻子下手能痛快点，想不到落到最后竟是这般怯懦的模样。”
威尔曼的嘲讽声从背后传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个在演什么悲情戏剧。哈！一个男人爱上了一个魔女，两人在雪地中含泪告别？噗——三流剧本才会这么编排。”
“你！”
伽罗尔刚想转动身子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不受控制的向下倒去——
噗——
他用手撑住身子，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面前的威尔曼。
“哦，对了，我挑断了你的脚筋，相比身为大善人连魔女都能原谅的你一定会宽恕我的——对吧？”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你这个畜生！”
伽罗尔的声音嘶哑而破碎，仿佛是从地狱深处挤出的怒吼，带着无尽的愤怒与杀意——
双手在雪中攥出几道血痕，心脏仿佛被扯得四分五裂。
他从未如此憎恶过一个人，想要把他撕碎，扔到地狱的业火里烧成灰烬，永世不得轮回！
“哼——还挺精神。”
在那腐败的眼眶中，伽罗尔看到了名为不屑的神情。
“我可不会杀了你，上头有过交代，但你知道对于一个人来说最痛苦的是什么吗？”
他耐人寻味的轻声笑道，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扩散开来——
他缓缓将他伸长的脖子凑近那咬牙切齿的伽罗尔——
“让一个人带着痛苦的活下去，要远比直接杀死他有趣的多......”
咔哒——砰！
左轮的枪声在寂静的雪原上骤然炸响，火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刺目的轨迹。伽罗尔的手颤抖着，枪口还冒着淡淡的硝烟，他的眼神中燃烧着无尽的怒火。
威尔曼身体一颤，踉跄着晃荡了几步，而又站定，腐败的脓液沿着他细长的针脚流下——
“啧啧啧，你现在这样杀不死我，伽罗尔。”
硝烟与飞溅的雪雾散去，威尔曼嘲弄地看着倒在雪地中的伽罗尔。
“那个魔女交代给我最后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是我的退场时间，之后我将换个身份，再次以人类之躯行走在阳光之下，享受着美好的余生，而你我的朋友.......”他顿了顿自己沙哑的喉咙：“你将带着那无穷无尽的悔恨与痛苦走过你的余生，在阴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追忆着那些‘美好’的岁月。”
“想想就让人开心——”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
“跟你说过了，这样没用......”
“你这个煞笔！”
威尔曼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在他看来此刻的伽罗尔就像一只被困在笼中拔去獠牙的野兽，徒劳地挣扎，却无法逃脱命运的枷锁。威尔曼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讥讽与怜悯，看着一个注定失败的可怜虫。
匍匐在雪地上，天青色的瞳孔中怒火如同燃烧的烈焰，染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手指紧紧扣住左轮的扳机，发出吱嘎的响声。
“真是可悲伽罗尔，真是可悲......”
确认自己该做的已经做到后，无视着后方的怨怒，缓缓他转动了庞大的躯体，朝着远方迈步离去
他的思绪已经开始飘向未来的日子，盘算着该如何享受这漫长的余生。
或许我该去塔里尼亚置办一间稻草屋，每天出门就能见到海。
似乎瓦利德山脚下的陨石湖也蛮有意思的要不去那？据说美得让人心醉。
沙沙——
嗯，要是在王都能买到一间小房子我也知足了，呵呵，再找几个女人......
沙沙——沙——
罢了。日后的时间还长——时间很充裕，还是先想想怎么去交差吧。
沙沙——沙沙——
那到底是什么声音？威尔曼皱着眉头向后望去。
待到他看清后方到底是何物时，他脑子美好的幻想顿时全部破碎。
让人感叹那张露出白骨的脸上竟也能看出名为恐惧的情绪，腐烂的眼眶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慌乱。
从指尖到大脑，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尖叫，发出刺耳的警报，警告他危险的逼近。
黑色的风暴在他背后凝聚，那沙沙声正是风暴中无数细小的冰晶与雪粒摩擦的声音，像是无数低语在黑暗中窃窃私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这，这不可能！”威尔曼的声音颤抖着，发出着刺耳的尖啸。
脚下的雪地发出咯吱的声响，却无法掩盖他内心的恐惧。
在那漆黑的风暴中，天青与耀金两道光辉在黑暗深处闪烁。
“我说过了，威尔曼，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凛冽的女声从风暴中央传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宛若撕裂夜空的雷霆。
“男人怎么可能化为魔女！”威尔曼的声音中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抗拒。
“我会亲手将你诛杀！把你拖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即便我自己也深入地狱！”
嚓——嚓——
披着一头耀白的长发，皮肤在星光的照耀下圣白如雪，高挑的身影从黑暗中迈出了第一步——
那道身影在威尔曼眼中熟悉却又陌生。
天青色的瞳孔中燃烧着炽烈的火焰，金色的光辉在她的眼中流转，如同星辰坠入深渊，照亮了无尽的黑暗。
“威尔曼.......”她细腻的嗓音拂过威尔曼的心脏时，却让他仿佛直接坠入了冰窟，连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你以为......能逃得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