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的终极奥义是什么?
何为一切的本质?
圣神和你随手踢飞的碎石有何不同?
人们总是在讨论着世界底层的运行逻辑。
万年之前的热带草原中,围坐在火堆旁他们看着天空中的繁星说:“那些挂在天空的星火,是否是死后天空的魂灵”
几个礼拜前的大学课堂中,胡子花白的老教授敲着黑板说:“我们身体里的铁或铜,是两颗中子星接吻时吐出的信物。”
双手、棍棒、牲畜、杠杆、冶金、水车、火药、蒸汽机与电动机。
在物质的宇宙中,人类用着自己的智慧与双手,寻求着手段与方法,来剖析、重塑这个世界。
人们热衷于让事情变得简单起来,简单到一段不出书页的公式便能见得宇宙亿万年的岁月。
当创世的余烬第一次映在先祖的眼眸中,人们便不禁好奇。
可否存在一种定理将万物相关联?
——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嗯,差不多了。”
“‘停在枝头片刻的鸟儿终将返回天空。’这是吾主的最美好的祝愿。”
约书亚微笑着倚在木制门框上,慈祥的眼神中隐约能够看出几分不舍。
没想到这座古朴的见惯了离合的“老钟楼”也会在这久远的时光中,再次颤动它的“齿轮”。
“记得刚来时我说过你很像你的父亲,但现在,”他透过房间沿着镜子反射出的的光线,静静的看着站在屋子里整理衣襟的女孩:“现在倒是有了几分你母亲的神韵,出落得愈发标致了,都是如月光般纯洁柔雅的美人。”
“约书亚,你这就有些挖苦人了。”
迪卡萝娅在听到后苦笑道。
“好好好,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性格,我也高兴。”
一个星期以来,不知是不是迪卡萝娅的错觉,她总觉得约书亚的身体变得佝偻了下去,虽然每次正面碰到时,他都是同往常一样的露出一副和煦如初的笑容。
但偶尔的,她还是能看出老人刻意去挺起自己身体的努力。
“约书亚?”
“嗯,什么事孩子?”
“您的身体......”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并不希望自己张嘴搅散神父的热情。
最后说出嘴的时却变成了。
“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在我离开以后。”
一旁的约书亚听到后赧然一笑。
看来她还是看出了些什么。
报告传达到中央教廷后,大圆桌议会为之震怒,甚至有激进者叫嚣要将他绑上火刑架。
包庇魔女这种异端的行径,若放在寻常教徒身上已是死罪,当处以极刑,更何况是一位曾被奉为圣人的英雄?说是教廷千年难得一遇的丑闻也不为过。
所幸刘易斯在枢机教皇面前据理力争,将前因后果悉数道明,包括那些文件。经过一番权衡,枢机教皇最终决定压下此事,连教会内部也仅有少数灰衣主教及以上层级知晓内情。
在刘易斯与枢机教皇的暗中运作下,数日争论后,判决终于尘埃落定——仅剥夺其赐福,并终身受弥什罗郡教团监视。如此轻判,甚至让约书亚感觉是不是圣神真的在关注着自己。
"就这样慢慢老去,或许反而是种解脱。"看着为自己奔波憔悴的刘易斯,他甚至还挤出了一丝苦笑。
当时的约书亚是这么想的。
但一周后,约书亚就意识到自己太过天真。
他的身体正以常人可以察觉的速度老去,这恐怕是对自己数百年以来的人生亏欠的彻底清算。
精神不再同往日那般清明锐利,很难再像那天一样同刘易斯争辩。腰椎疾病发作带来的痛苦让他整夜不得安寝,就连起夜的次数都变得越来越多。
他老了......
伟岸的肩膀不再挺拔,让人怀疑这位满头白发的老人,真的曾经举起过那柄屠龙的长刀?
“约书亚?”少女的手伸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啊!嗯...我在,昨晚没睡好。”
“那就好好休息吧,别太操劳。”天青色的眸子略带担忧的望着面前的老人。
她微微倾身时,海军蓝的丝绸领带从衬衫领口垂下,束腰的黑色高腰长裤完美勾勒出她纤细的腰线,裤腿利落的剪裁更衬得双腿修长,披上一身夹克,看上去优雅而从容,透着几分不羁的英气。
披散的长发被她梳成马尾扎在脑后,原谅她的愚笨但这是她这一个礼拜中唯一学会的发型。
看着“伽罗尔”这样的姿态,就连约书亚也不禁恍惚了一瞬。
尽管他不曾拥有家世,但他还是体会到了自家孩子终于长大的感觉。
“等你离开,我就去休息。”布满皱纹的脸露出一丝疲惫却又欣慰的微笑,像是风中摇曳却依然坚定的烛火。
“穿这么轻薄,不怕冷吗。”
“您忘了吗,我是魔女之躯,常规的寒冷很难冻伤我。”
“呵呵,可能潜意识里还觉得你只是个孩子吧。”
二人之间沉默良久,窗外孩童的嬉闹声在寂静的房间内格外清晰。
“哦,别忘了这个,”约书亚从柜子中拿出了那枚金色的怀表。铜制的表盖在火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表链垂落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其上铭刻的不止有时间,还有着那段不朽的岁月中陪伴的温暖。
他将怀表交到迪卡萝娅的手中。
“想家了就看看,或者,写封信给我,就像我过去写给你一样,人越老,心智越小,现在该轮到你照顾我了。”
“约书亚......”
“走吧,该走了。”
“嗯。”
约书亚随着众人将迪卡萝娅送至教堂大门。
“再见了,【不知名】小姐。”随着丽萨最后的道别。
留在门外的只剩下两个人。
恪尽职守的燃气钟,仍如初来时见证着一切。
咔哒——咔哒——
约书亚轻轻亲吻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又用那只手轻轻拍了拍迪卡萝娅的肩膀。
没有第一次见面的那种拥抱,只是给予了迪卡萝娅一个传统的教会“赐福礼”。
"来自神父的关爱。"他顿了顿,喉结微微滚动,"走吧,再见迪卡萝娅。"
告别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
独自行走在街上,女孩总觉得有种怅然所失的感觉笼罩在自己的心头。
直到现在她才体会到男女有别的物理上的定义。
自己来的时候只提着一个轻便的行李箱,现在离开时却不得不抱着满怀的包裹。
如果只是走过去有些麻烦,好在教会提前安排好了车辆的接送。
她要去上城教区的莫里埃大教堂,然后用前几天刚刚邮寄到手的新的身份证明,正式加入到教会中,再听候教会的后续安排。
而且上来就是见习骑士起步,这已经是很多圣神的信徒穷极一生都难以企及的起点,通常只有贵族才能获此殊荣。
这应该算是看在约书亚的面子上刘易斯给出的部分弥补。
自己恐怕是历史上第一个持有亵渎的力量的圣职者吧。
机车碾过铺着鹅卵石的教堂前广场,迪卡萝娅透过车窗望向教堂的尖顶。
她下意识摸了摸怀中怀表,黄铜的表壳已被她的体温焐得温热,像一颗在胸腔外跳动的心脏。
“已经到了,女士。”司机恭敬地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当迪卡萝娅抱着满怀的包裹踉跄下车时,七名手持长柄斧的护教军将她团团围住。
为首的队长,掀开面甲,露出冷峻的神情。
“抱歉迪卡萝娅小姐,冕下考虑到您比较特殊的情况,要求我等陪同您进入教堂,如有冒犯,还请见谅。”他微微欠身,银甲关节发出冰冷的摩擦声。
“是...是吗。我接受。”
吱呀——
得到迪卡萝娅的颔首应允后,护教军队长比划着手势,教堂的鎏金大门被缓缓打开。
在众人的陪同簇拥下,她正式踏入了这座古老而庄严的圣殿。
哒哒哒——
错落不一的脚步声在空旷的中殿内回荡着。
凝望着教堂中央的大圣女雕塑,迪卡萝娅不禁心头一紧,又是那抹记忆中令人窒息的悲恸。
跟普林街的小教堂截然不同。
她努力的保持着自己的从容,始终保持着最标准仪态不受情绪的影响。
在这种地方表露出不对劲的话,恐怕会直接审判抹杀吧。
围在自己身边的人,刻意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失礼数,又确保能将这个"特殊存在"随时控制在剑锋范围之内。
迪卡萝娅只能暗暗的收起自己的视线,祈祷着这漫长的步道尽快走到尽头。
嘎啦——
随着最后一扇大门被人打开。
圣洁耀眼的白光,瞬间照亮了她天青色的眼瞳。
她下意识抬起手臂遮挡,等待着眼睛的适应。
当那耀眼的光芒退却后,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的呼吸为之一滞,洁白如镜的石柱,黑白相间如棋盘般的地板,还有那高耸的拱顶,这里是——白厅。
但真正让她此刻内心无法平静的并非是这如梦幻般存在于此的长廊,而是那个站在长廊中间熟悉的人影。
——提林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