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咔哒——
“破烂玩意还摔坏了。”在几次尝试无果后,提林卡咂了咂嘴,抱怨似的将手里的金属打火机扔到了墙角。
“应该是在这里吧......”他翻找着倒在地上脑袋开花的邪教徒尸体:“这群神经病不是挺喜欢放火的么,怎么连个打......有了。”
提林卡用手指捏起它,低笑出声。烟头随着他咧开的嘴角上下晃动。
咔哒——
腾起的暖光照亮了引擎室的一角,挡风的手掌落下时,一缕青烟正从齿间游出。
呼......
烟雾在黑暗中缓缓弥散,像一缕挣脱束缚的魂灵。
滴答——
微弱的能量波动在无垠的血池中溅起片片涟漓。
尖耳轻颤,青瞳银发,华贵的黑礼服不知何时裹住她单薄身躯,立足于血池之中的迪卡萝娅正笑吟吟的注视着悬浮于空中的咒血祭祀。
那笑容是一种近乎于慈悲的祝福,圣洁得如同天使垂怜,但在男人看来却不比那些极恶的灾祸更为令人战栗。
这种极致的违和感撕扯着他的理智,仿佛那个以刀剑枪炮与他交战的少女,同眼前这个化为行走灾祸的魔女,根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个体。
“魔女行走于凡世,混迹于人群之中这是何等的亵渎!”男人灰白的嘴唇颤抖着挤出话语,恐惧与愤怒在他的脸上凝聚成冰。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嵌入掌心,暗红的血液沿着指缝缓缓滴下汇入下方的血池。
滴答——
“我必须把你留在这个地方,不论代价!”
迪卡萝娅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清脆如银铃坠地,连带着肩膀轻轻颤动。
待到笑声渐歇,她微微偏头,尖耳从银发间滑出。
“这世界上的所有人或许都有资格将我视为邪祟,但唯独你们这些草芥人命的异端,没有资格!”
她的右手缠上了黑色的火焰,仿佛要将这虚幻的世界焚烧殆尽
血红的荆刺也在咒血祭司身后汇聚跃起,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
冰冷的血池在对峙中归于死寂,水面如镜,清晰地映照出二者的身影
一边是满手血腥的狂信者,一边是行走于人间的灾祸。
在这暗无天日的世界中,罪罚与邪恶,孰为本源?
或许天平的秤杆并不如世人所想的那般稳如磐石。
平衡总是如此的脆弱。
滴答——
噌!
咒血祭司率先发起了进攻,数条荆棘如如狂蟒出洞,撕裂空气,裹挟着腥风直刺而来!
轰!
荆棘扎进血池里就像往湖中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弹,溅起的血污化作雨水从空中降下。
但是并没有命中,荆刺传来的触觉告诉他这一点。
那么,她在哪?
自己的眼睛并没有捕捉到魔女的任何动作,就像她直接消失于原地。
啪嗒——
脚步声于背后响起。
祭司猛然旋身,衣摆翻飞间急速后撤。
巨大的血刺擦着他的臂侧,向着身后声音如长鞭般横扫而出。
噗嗤!嗡——!
黑焰爆燃!灼热的火浪炸裂,将血刺的轨迹硬生生偏斜。而在迸溅的星火之中,迪卡萝娅的身影冲破烟幕,翻身踏上血刺,如履平地!
她反握短刀,刀锋寒芒流转,朝着祭司疾驰而来!
祭司布满血丝的双眼却冷静得可怕。他缓缓抬手,向下一压。
“坠落吧。”
刹那间,脚下的血刺如活物般剧烈翻涌,试图将她甩落。与此同时,数道血刺自两侧暴起,如毒蛇昂首,封锁她所有进退之路!
在刹那间,青色的魔瞳中骤然流转起星辰般的光辉。
她的身体在血刺甩动的瞬间轻盈跃起,黑色礼服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第一道袭来的荆棘擦着她的发梢掠过,带起的腥风扬起缕缕银发。
“有些慢了。”
伴随着轻声呢喃,她手中短刀寒芒乍现。第二道袭来的荆棘应声而断,喷溅出的污血在触及她之前就被护体黑焰蒸发。
借着斩击的反作用力,她足尖轻点飞溅的血珠,如同踏着无形的阶梯般,一个优雅的回旋重新落回仍在疯狂扭动的血刺之上。
祭司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张布满咒文的脸庞又一次浮现出惊愕的神色。
转眼间她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很意外吗?”她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清晰地穿透了血池的咆哮。
“的确意外。但魔女大人,您是否该先关心自己的处境?”
铛——!
全力挥出的一刀被紧急护到身前的血刺拦下。
短刀与血刺相撞迸发出刺耳的锐鸣。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迪卡萝娅脚下的血刺突然发出细碎的龟裂声。无数蛛网般的裂纹瞬间爬满整根血刺,随即——
轰然爆碎!
失去立足之地的魔女在空中坠落,黑色礼服的裙摆如折翼的夜蝶般翻飞。
她现在没有回转的余地。
而四周的血刺早已伺机而动,如同苏醒的巨蟒急速攀升,在空中交织成一座猩红的囚笼,将她笼罩于其中。
囚笼顶端凝聚出一根足有树干粗细的巨型血刺,带着摧山断岳之势轰然坠下!
魔瞳之中,那道血光无限放大——
轰!!!
整片血海为之震颤,滔天巨浪裹挟着破碎的血刺冲天而起,将方圆十丈内的空间尽数染成猩红。
唔——
咳...咳咳......”悬浮在半空的咒血祭司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道刺目的血痕从嘴角蜿蜒而下。
他颤抖的手指抹过血迹,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确实,在这血狱领域中,近乎无穷的鲜血都任他驱使,但这份力量,终究需要凡人的躯体来承担。
领域反噬来得比预期更快,他能清晰感受到生命力正随着每一滴操纵的鲜血在流失。
等不了多久了......
他缓缓放下染血的手掌,浑浊的目光穿透翻腾的血雾。在那片猩红之海的中央,那道窈窕的身影依然傲然挺立,如同暴风雨中永不倾倒的灯塔。
嘎啦——嘎啦——
龟裂爬满了短剑的剑身,虽然存在诅咒之焰的缠绕,但作为一把粗制的武器承受这样的冲击仍然超出了它的容忍限度。
剑身在几声悲鸣般的震颤后,终于在她手中彻底崩解,只余一个孤零零的剑柄。
“辛苦你了。”迪卡罗娅低垂着眼眸,轻抚残存的剑柄。
失去武器的她并未流露半分狼狈,反而将散落的银发别至耳后。
提林卡那边迟迟没有动静,自己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她没有心思继续继续遵循这场荒诞的仪式或者是游戏了。
当命途丝线已开始在掌心暗涌,繁文缛节不过是待焚的祭品。
“我受够这些闹剧了......”
在咒血祭司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中,她缓缓抬起左手。无数漆黑的命途丝线从虚空中浮现,缠绕交织。
作为「命途」下属司掌[灾厄]权柄的魔女,迪卡萝娅本不该像冰魔女那般擅长正面交锋,也不似钢魔女那样适合近身厮杀。
隐于幕后,用命途操纵引导出一幕一幕的悲喜剧,他人的血泪与欢歌、希望与绝望,都不过是她谱写命运交响曲的绝妙音符。
这本该是咒血祭司最乐见的情形。
只是很可惜迪卡萝娅作为魔女完全说不上纯粹,甚至可以说,她离经叛道得令人发指。
这点从她携出的双子螺旋大剑便已昭然若揭。
命途丝线交织成剑胚,那柄违背常理的大剑再度显现。漆黑如夜的诅咒之焰与圣洁如雪的信仰之火,在这凶刃上完美交融,折射出令人眩晕的悖论之光。
这一幕对邪教徒造成的震撼,不亚于目睹深渊魔神跪拜在圣堂神像之前。
“伪神的信仰甚至能为魔女所用,”他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齿轮般艰涩刺耳,“凡世的律法竟已如此堕落!甘与魔女同流合污......”
迪卡萝娅指尖抚过剑身,黑与金的火焰立刻如孩童般亲昵地缠绕上她的手腕。
在那双猩红色眼睛的注视下,迪卡萝娅缓缓将大剑举起,耀金色的火焰照亮了这片荡漾着苦难的血海。
“主神的业火终于将世界焚尽,”祭司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而你不过是灰烬中一粒倔强的微尘,不肯随风暴散去。”
他裂开一道狰狞的笑容。
“接受反噬的不会只有我一个。”
迪卡萝娅的剑锋燃起冲天烈焰,两种火焰交织成螺旋:“是吗,那就让我在完成最后的事业后一起于地狱相会,异端!”
魔女的剑锋骤然下沉,业火与诅咒在接触瞬间炸开星云般的光焰——
轰!
审判之光将这狭小的世界照亮......
嗡——呜——
某种超越听觉的共鸣在破碎的空间中回荡,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发出最后的悲鸣。
“结束了吗?”
随着穹顶的碎片如凋零的花瓣般坠落,整个血狱开始崩塌。
青眸眼中的耀金正在渐渐褪去,当她独自伫立在这片溃散的虚无中时。
“于地狱相会吗?很有意思的说法。”耳畔突然响起浸透回音的低语。
审判之光撕裂穹顶的刹那,某种更古老的声音从虚无中苏醒。
“谁!?”魔女猛然转身,却看见整个世界陷入了诡异的静止,崩落的碎片凝固成暗红色的星群,翻涌的血浪冻结成锋利的晶体,连时间本身都在这片虚无中停止了流动。
“不要感到惊慌,我的命运,我的循环......”声音如同穿过无数时光长河传来的回响,“我们的日子还长......还长......”
“等等,什.......你是!?”
她向前追去的脚步突然踏空。
迪卡萝娅的意识坠入了深邃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