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纯净无瑕的月光,在星河的注视中倾泻而下,透过舷窗洒落舱内,将一切镀上一层银色的薄纱。
引擎的低鸣与气流摩擦的白噪声交织成柔和的背景音,衬得这万米高空的夜晚愈发静谧。
浮空舰的舰首破开云海,将厚重的云翳无声推向两侧,在身后拖曳出长长的航迹。
它在夜空中悄然前行,宛如一头巡弋于深海的蓝鲸,神秘而庄重。背负着远行的旅人、泛黄的信笺、未诉的思念与沉甸甸的牵挂跨越天际。
无数这样的航迹纵横天际,与大地上的列车、海洋中的邮轮一同,编织成人类文明的脉络,将万千世界紧密相连。
昼夜不息,穿流不止。
而现在——天亮了。
阳光的足迹已从墙边的衣柜滑落至地板,随着船体的轻摇,如水面上浮动的碎金般晃动着。
也是是俗称的日上三竿。
此时此刻在床上,我们的姑娘仍然沉眠未醒。
没有尘世的喧嚣,没有,也无恼人的催促,唯有浮空舰如摇篮般的轻柔摇晃,让她睡得更深、更沉。
只可惜,再甜美的梦境也终有醒来之时。
咚咚咚——
突兀的敲门声刺破宁静。
“请问需要房间打扫么?”
只是在朦胧的梦中轻蹙眉头,翻了个身,屋内无人应答。
片刻后,门外响起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最终消散在走廊尽头。
脚步以去,可少女被打断的梦境已如晨露般消散。
渐强的阳光如潮汐起落,透过薄薄的眼睑,在少女眼前晕开一片朦胧的金色光晕。纤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随着光线的明暗变换轻轻颤动,固执地撩拨着睡意的边界。
引擎的轰鸣声愈发清晰可闻。
银发与丝质床单摩擦出细碎的沙沙声。
“嗯——”轻哼一声,将胸中浊气缓缓吐出,发出一声带着睡意的呜咽。
当她勉强睁开双眼时,晨光立即涌入眼底,为那双瑰丽的眼眸镀上一层琥珀色的光晕。
过于明亮的光线让她不适地再次阖眼,用手肘支起上身,下意识地背向光源。随着这个动作,本就松散的被褥从她肩头滑落,连带扯开了衬衫的一角,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与半边雪白的肩膀。
她半睁着惺忪的睡眼,目光涣散地注视着地毯上上自己与床铺交织的剪影。
她已经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
将修长的双腿从温暖的被窝中抽出,随意地搭在床沿,她终于完全坐起身来。
“哈——啊...”她毫不顾忌地高举双臂,舒展着纤细的腰肢。
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搭在自己周围的被子。
昨晚...自己好像没盖被子就睡了?
那这被子是......
随着视线逐渐清晰,梦境的迷雾渐渐散去,记忆开始复苏。
昨晚似乎迷迷糊糊地就溜进了提林卡的房间来着。
等等——
那提林卡昨晚睡在哪里?!
这个念头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让她瞬间清醒。她猛地抬头环顾房间,一转身就看见了蜷缩在沙发上熟睡的身影。
“提林卡?”
斜射入室的阳光中,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缓缓飘舞。
沙发上的男人双眼紧闭,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瘫坐着。他的脖颈无力地低垂,下巴几乎要碰到胸口。
昨晚还扣在脸上的帽子早已滑落在地,在晨光中投下一小片阴影。
疲惫不已的他睡得比迪卡萝娅还要沉。
那副平时散漫的面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苍白,连呼吸都轻得几乎难以察觉。
嗯......
嘴角微微挑起。
还是不打扰他了吧。
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身,她赤足踩在阴影处的地板上。晨风撩起纱帘的间隙,将角落里窸窣的穿衣声揉碎在光影里。长裤掠过脚踝的触感,惊动了漂浮在阳光中的尘埃。
床头柜上的郁金香忽然轻轻一颤,抖落两三点滴露。
不多时,整装完毕的少女立在卫生间的银镜前。她微微偏头,发丝随着动作从肩头滑落。
应该没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指尖无意识地抚平衣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对着镜子,她尝试勾起嘴角——先是略显生硬地模仿,而后渐渐浮现出记忆中约书亚教导过的"淑女的微笑"。
还是不太行,自己果然还是无法以一个女人的姿态做出那种笑容,尽管心里清楚,这确实是社交场合最便利的工具。
心里不太舒服,她下意识抿起嘴唇,镜中人的耳尖突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等等——耳尖?
迪卡萝娅猛地凑近镜子。就在刚才,她分明看见自己耳廓变得纤长,就像精灵一样——这是自己魔女化后才会有的特性。
可当她凝神细看时,镜中映出的又分明是人类圆润的耳朵,连耳骨都透着再普通不过的粉白色。
自己不会一早晨都是以这样的形态度过的吧......
她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担忧的目光不自觉的瞥向门外。
还好提林卡还在睡着,不然真的不知道和他怎么解释。
尽管耳朵已经变回来了,但那种诡异的感觉仍然没有消失,就像——有人盯着自己一样。
是我自己多虑了?
“领结有点歪了,左边向下拽拽。”
桑蒂娜的声音突然从身旁响起,令迪卡萝娅微微侧目。
她明白为什么了,但同样的,也为此感到头疼。
“说实话,”考虑到提林卡如今还在房间里,她压低声音说道:“我真希望你能像今早的梦一样,只是场幻觉。”
“真伤人,我可是你的一部分,另一边的存在,不是吗?”
虽然看不见那个女人的身影,但左臂上确实传来了被指尖轻戳的触感。
她犹豫片刻,还是照着建议调整了领结。
镜中的形象顿时协调了许多。
“你说的没什么问题,”迪卡萝娅叹了口气,“但我还是希望你别这么神出鬼没。我还年轻,还不想被当成那些跳大神的邪教徒,被绑到椅子上接受电击。”
“年纪轻轻指的是28岁,你这个年龄放到过去连孩子都抱上几个了。”
“给我消失!”她的声音很是坚决。
“遵命~”她的声音逐渐消退下来......
狭小的卫生间短暂的安静下来。
“桑蒂娜?”她鬼使神差地轻唤。
“嗯,”回应立刻从浴缸方向传来,“需要我帮你选口红色号吗?”
“我就知道......”天青的眼睛中闪过一丝不快:“请你尊重我的隐私。”
“活在别人的眼下对我而言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好好好,人权法案,私人的空间与财产至高无上,神圣不可侵犯,维新派的标准说辞。”
“桑蒂娜!”
“知道啦,知道啦~”
这次,房间里终于只剩下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迪卡萝娅花了一些时间才平复下自己的心情,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有些恍惚,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情绪变得如此容易被牵动?
但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也绝对称不上好受。
现在看来,那种若有若无的注视终于消失了,看来“自己”还是比较守信的。
那么接下来该干什么来着?她把一只手搭在自己的后脖颈上歪着头思索着,她还是男性时候经常做这个动作。
和桑蒂娜拌完嘴后,她忘记了起这么早的目的是什么......
沉思片刻后,突然她猛地睁大眼睛。
对了,是给提林卡这家伙拿些吃的回来,虽然那家伙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确实帮了不少忙。
于情于理也该回应点什么。
她轻手轻脚地走向门口,指尖搭上冰凉的金属把手,生怕将提林卡惊醒,缓缓转动——
滋——咔哒——
门锁咬合的声响轻得如同落叶坠地。
房间里,那双原本紧闭的墨绿色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
一晚上没喝水有些沙哑的嗓子轻声念道:“嗯......尖耳朵,自言自语......”他望着地板上摇曳的光斑眨了眨眼,“这位麻烦精小姐,到底披着几层面纱?”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各种可能。
是伪装成神职人员的精灵?还是另有所图的小贼?但转念一想——以刘易斯那个老狐狸的眼力,不该看不穿这种把戏才对,还是说另有缘由......
沉吟片刻后,最终他选择重新闭上眼睛。
“啧...还是睡个回笼觉实在...”
只是在翻身时还是忍不住皱眉——落枕的酸痛感正沿着颈椎蔓延。
“该死。”
脖子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