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乘雅格丽号浮空舰的信徒在审判官的陪同下,将于今天的晚间抵达王都,阿苏卡皇家空港。”
“是否需要调整原定计划?”
身披素袍的修士向着面前端坐于书台上的“代管者”躬身询问。
白金宽袍,金纱冠冕下,是一张年轻得近乎异常的面容——圣神教枢机教皇,雷富吉奥·德·蒙特利尔。
行使人间教权的现世圣印,白瓷圣子,天秤的持守者,神明之下的唯二话事人。
宽大的袖口垂落,露出修长苍白的手指——那指尖正轻轻摩挲着一枚镶嵌星图的权戒。
他沉吟片刻,随手将批示了一半的文件丢到桌面的一角。
“没这个必要,”声音像冰层下的暗流,“早上就早上吧,顺带让他们休息一下。”
“主持还是由西卡神父负责?”修士继续问道。
“嗯。”教皇的目光微微偏移,显然已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还有别的事?”
“没有了陛下。”
“那就退下吧。”
修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圣厅大门在沉重的铰链声中缓缓闭合,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亮隔绝在外。当锁扣最终咬合的声响消散在空气中,那位看似永恒的教皇终于松懈了挺直的脊背,卸下威仪,修长的手指抵住眉骨。穹顶壁画中,群星化作一双双的眼眸似乎在俯视着他。
“呼——大占星者,”他的叹息在空旷的圣厅内回荡,“你到底所为何意......”
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羊皮卷宗,烛火摇曳间,“迪卡萝娅·瓦尔多纳·圣·约书亚”的名字在纸面上若隐若现,像是一道无法忽视的烙印。
“神授教皇仍然保持静默,”他低声呢喃,“埃希蒙徳,我的老师,真正的神之骄子,请为我指明一条道路吧。”
虽然说经由占星者所言,他早有准备,但那日刘易斯找上他,当他听闻诸如“兼有信仰的魔女”这类亵渎性的词汇时,仍险些让他当场发作。
“让魔女执剑?你当真是......”他摇了摇头:“这还是有些太过冒险了,这本身就一种赌博,约书亚、刘易斯......”
咚——
气动管道突然传来金属碰撞的闷响。
这套遍布王都的传信系统确实是机械修会与皇家科学院最引以为傲的发明——比快马扬鞭的信使更迅捷,比扑棱着翅膀的信鸽更准时,比颠簸摇晃的驿车更可靠。
每一根精心打磨的铜管里,都流淌着这个帝国最机密的血液。
可对枢机教皇而言,这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折磨。每次金属碰撞的声响都像一柄小锤,精准地敲击着他日渐脆弱的神经。
又一份卷宗从管道中滑出,羊皮纸卷在乌木桌面上轻轻滚动。
希望是好消息吧。
最近魔女复苏的报告多得反常,就像暴雨前疯狂滋生的霉菌,一个接一个,永无止境......
咚咚咚——
紧接着,大门又被急促的叩响。
教皇收回伸向卷宗的手
“急报呈递。”更急促的叩门声接踵而至。
“进。”
银甲信使单膝跪地:“远点34号站发来通报,萨提姆海上空观测到风暴形成,已有七条航线被迫改道。”
“哦,真是一场灾难,”用指节轻轻叩击着桌面:“这种季节的萨提姆,风暴不是比海鸥还常见么?”
“但...”信使喉结滚动,“艾希卡12号浮空舰失联了。舰上载有弥什罗郡教团的全部密档,包括...”他压低声音,“信徒迪卡萝娅的溯源卷轴。”
叩击声戛然而止。
“嗯?”那双银灰色的眼眸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祸不单行啊。
“呵...”良久,一声轻笑打破了死寂。
“看来...萨提姆的雷暴要替我们多留客人几日了。”
咕咕——
一只灰羽白腹的鸽子歪着头,红玛瑙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教堂彩绘玻璃投下的光影。它的小脑袋轻轻晃动,在窗台上留下一串细碎的爪印。
少女第三次将手探出拱窗,宽大的修女服袖口滑落,露出纤细的手腕。
“去!”
她压低声音呵斥,手指在空气中划出驱赶的弧度。
灰鸽却只是扑棱翅膀腾空,转个圈又落回原处。
忍无可忍的少女终究还是走到了老人的身前,压着声音说道:“约书亚神父,这里有一只鸽子落在窗前。”
“我怎么赶它也不走。”
“是吗?”约书亚这才扶了扶眼镜,将头从杂乱的文案中抬起。
约书亚扶着橡木书桌缓缓起身,关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我来看看,丽萨你先去帮着玛莎去照顾一下塞亚那孩子。”
阳光透过鸽子洁白的腹羽,在地板上投下朦胧的光斑。
少女的嘴角立刻垮了下来:“那个孩子啊,他太闹腾了,我不喜欢照顾他。”
“但只有你能稳住他,”神父的眼中带着温和的无奈,“玛莎她...太老了,很难严厉起来,所以只能看你了。”
“唉——”丽萨叹了口气。
“自从戴雅和伽罗尔离开以后日子就无聊起来了,也没有人和我说话。”
“你的那些朋友们呢?”神父布满皱纹的手悬在半空,鸽子突然扑棱着翅膀落在他手背上。一根洁白的羽毛缓缓飘落,露出翅膀下绑着的鎏金信筒。
他眯起眼睛,
这是教廷的刻印,是信鸽。
“她们,全去到纺织厂务工去了,”丽萨没注意到神父突然绷紧的手指,“唯一还留在这的只有珍,但是她太小了,和我没有共同话题,只有我还在教堂里。”
“嗯。”约书亚轻声回应。
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可能打扰到了神父,丽萨还是选择了离开,
“那我先去忙了......”
待到丽萨走后,约书亚才从信管中取出纸卷。
纸卷展开时发出脆响。当模糊的视线终于扫过那几行熟悉的字迹时,老人布满皱纹的眼角突然泛起湿润的光泽。
他欣慰的笑着点起头来。
“嗯,那孩子,已经到达王都了啊。”
当丽萨从楼上走下来时,却看到一道陌生的身影正站在正厅之中。
那是一位身姿挺拔的女性,正仰头望着墙上的圣像画。她束起的栗色长发在阳光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皮质长靴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今天怎么突然来了这样的人。
这与丽萨常见的访客截然不同。那些纺织厂的女工们总是佝偻着背,苍白的脸上带着常年不见阳光的倦容。
而眼前这个人,她小麦色的肌肤透着健康的光泽,腰间别着一把短剑,脖颈处还有一道浅浅的晒痕,像是刚结束长途旅行。
“如果想要包扎伤口的请去那边的医务间,”丽萨下意识开口。
“呃,不,”陌生人转过身来,嘴角扬起一个似曾相识的弧度,“我是来找我的......妹妹的。”
“妹妹?”
她认识每个孩子的亲属,却对这张脸毫无印象,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
“为了安全方面的考虑,您的姓氏是?”
“戴安娜·巴罗丽斯。”
等等......这姓氏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我的妹妹应该借住在你们这里,她叫......”
想到什么的丽萨恍然睁大眼睛。
“戴雅。”